第一百二十四章
疏疏數點黃梅雨,殊方又逢重五。{1}
清晨,霽哥兒還在迷迷糊糊沒睡醒的時候,就察覺到自己的手腕上好像被綁了什麼東西,他不怎麼舒服地動了動,睜開了眼睛,結果一睜眼就對上了自家阿娘溫柔的笑意。
“霽哥兒醒了?”
他慢吞吞地坐起身來,揉了揉還是很困倦的眼睛,卻不期然發現了自己手腕上新出現的東西。
五顏六色的。
“阿娘,這是什麼呀?”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了,也沒那麼困了,還把另一隻手也舉了起來,發現隻有左手手腕上有。
周如玉替他拿過今天要換的新衣裳,一邊溫和地道:“是長命縷。”
“今個兒是端午節,係上這長命縷呀,保佑咱們霽哥兒百毒不侵,避災除病,平平安安的。”
霽哥兒聞言就好奇地低下了頭,看了看她的手腕上,“咦”了一聲,“阿娘手上怎麼沒有?”
沒想到他挺機靈,周如玉失笑,伸出自己的右手,“這不是有嗎?”
母子二人說笑期間,周如玉給他換上了新衣裳,然後讓譚王氏帶著他去洗漱,自己先回了堂屋。
早飯已經被端了上來,碧粳粥,幾碟小菜,還有兩屜冒著香氣的水晶蝦仁兒蒸餃,一盆還在冒著熱氣的粽子,以及一盤被碼得整整齊齊的五毒餅。
五毒餅,即以五種毒蟲花紋為飾的餅,其實就是玫瑰餅,隻不過是用刻有“五毒”形象的印章,蘸上可食用的顏料,蓋在酥皮兒玫瑰餅上,謂之五毒餅。
除了這些以外,桌上還擺著櫻桃、桑椹、荸薺、桃子、杏子等幾樣水果。
沈伯文正精神奕奕地坐在桌邊,手中握著一份朝廷邸報翻看著,看得出來昨晚上休息得很不錯。
察覺到有人進來,他抬眼看了過去,隨即麵上便露出個溫煦的笑意來,關切地道:“回來了?”
周如玉嗯了一聲,在他旁邊的位置上坐下,不過在落座的時候,手輕輕地扶了下腰。
這個動作被沈伯文注意到,他將邸報放到一邊,確定現在屋裡沒有伺候的人,才清咳了兩聲,然後輕聲問道:“如玉,腰還酸嗎?”
周如玉聞言立馬瞪了他一眼,不過鑒於沒什麼力度,說是嗔更為合適。
沈伯文臉皮很厚,若無其事地道:“要不然你今個兒就彆出門了,留在家中歇上一天。”
“這怎麼行?”
周如玉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甚至想掐他一把,“今天有龍舟會,幾家人早都已經約好了,江邊的棚子都搭好了,怎麼能突然不去,況且孩子們盼這一天都盼了好久了。”
沈伯文還想說點兒,不過門口又傳來簾子被掀開的聲音,玨哥兒和阿珠一道進來,身後還有被譚王氏牽著的霽哥兒。
“父親母親安好。”
“阿爹阿娘早。”
兄妹三個依照各自的習慣給父母問安,霽哥兒還小,現下也跟著阿姐叫阿爹阿娘。
沈伯文隻好把方才沒說出來的話又咽了回去,示意他們坐下用早飯。
沈玨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窄袖直綴,腰間佩著相應的玉佩,襯得少年溫文爾雅,沈珠則是身穿鵝黃色輕羅裙和淡青色的月華罩衫,梳了個少女樣式的發髻,上頭插了支珍珠簪,珠釵上米珠綴的流蘇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腰間還掛了五毒荷包,通身更顯嬌俏可人。
一家人用完早飯,沈伯文便回房去更衣,今日南陽府中有官府出麵所辦的龍舟賽,他身為知府,需著官袍出席。
他不由得在心裡歎了口氣,相較於跟一堆大老爺們兒在台上寒暄客套,自己還是更願意帶著妻兒們去遊玩,然而這是職責,沒辦法。
換好官袍,他又回去跟妻兒道彆,“我先過去了,等會兒庭安也會過來,你們也趁著天還不怎麼熱的時候早些出門,小心彆中了暑氣,今個兒城裡怕是人不少,遊玩的時候小心點。”
最後一句是看著玨哥兒和阿珠說的。
自家娘子要在江邊提前搭好的棚子中觀賽,霽哥兒還小,肯定要被留在身邊。玨哥兒穩重,其實隻有阿珠才耐不下性子,肯定想趁這個機會多逛逛,玨哥兒作為兄長定是要陪著一道的,因而叮囑的就是他們倆。
沈珠從前也沒發現自家阿爹這麼能嘮叨,不過為了今個兒能出去玩兒,她便乖巧地應了下來。
“阿爹,我知道啦。”
沈玨也點頭道:“父親放心,兒子會看好阿珠的。”
聽到這兩聲保證,沈伯文這才嗯了一聲,被周如玉送出了房門。
……
五月初五,煙柳畫橋,彩旗飛揚,江邊滿地樹影,綠濃蔭生。
這南陽府城裡頭,從一大早起,就滿城熱鬨不斷,人聲鼎沸,車馬紛紛,能住在府城裡頭的,自然都是家裡多少有點家底的,去年一年都亂糟糟的,直到新任知府到來,才逐漸平穩下來。
到了端午節,也有心情出門過節了。
在江邊等著看龍舟賽的,街邊樹蔭下擺攤賣小食和飲子的,還有相伴出來遊玩的少年少女們。
熱鬨極了。
周如玉帶著兒女們到棚子的時候,同知夫人和通判夫人也已經到了,見狀便迎了上來,笑盈盈地同她打招呼,同知大人姓柳,柳夫人年紀稍大,不過看起來氣質卻很溫和,互相見禮之後,便對周如玉稱讚起來:“早先便聽說您家中有幾個好兒女,今日一見,果然不凡。”
周如玉笑笑,也客氣地道:“我家阿珠性子跳脫得很,倒是您家的女兒貞靜嫻雅,瞧著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