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在見到景德帝之前,沈伯文沒有料到,相較於自己離京前所見時,對方竟然瘦了這麼多。
甚至有些形銷骨立的的意思。
“微臣參見陛下。”
沈伯文心思千轉百回,但也隻是一瞬間,隨即便行跪拜大禮。
景德帝定定地端詳了半晌,才開口道:“愛卿請起。”
這一出聲,沈伯文便發覺他的聲音也較之先前虛弱了許多。
一時之間,心中不知是何滋味,酸澀?亦或是擔憂?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景德帝還在看他,眼前之人,不同於離京前那個還略顯生疏的青年,如今在經曆了幾年外放之後,身上已經有了能臣的氣質,穩重了許多。
他笑了,從龍椅上走了下來,擺了擺手拒絕了身邊小內侍的攙扶,慢吞吞地走到窗邊的矮榻上坐下,才對沈伯文道:“再來跟朕下盤棋,讓朕瞧瞧你下棋的水平怎麼樣了。”
沈伯文聞言便苦笑起來,從善如流地落座,二人還是照著老規矩,景德帝執黑,沈伯文執白。
一局棋並沒有花太長時間,便勝負已分。
景德帝贏了棋,心情自然不錯,“怎麼,這麼幾年過去了,你的水平反倒還不如從前了?”
他這話說罷,在旁邊伺候的小內侍不由自主地看了眼對麵的沈伯文。
陛下的心情已經許久沒有這般好了。
“讓陛下見笑了。”
沈伯文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倒不是臣的水平下降了,該是您的棋藝見長才是。”
這話景德帝愛聽,聞言還要樂嗬嗬地客套一下:“想來是南陽府的事兒太多,讓你忙得顧不上鍛煉棋藝了罷。”
“臣隻是治理小小一處南陽府,陛下所記掛的,卻是整個大周。”沈伯文正色道:“若是比起忙碌,臣怎麼比得過陛下呢。說到底,還是陛下遠遠勝過臣啊。”
說實話,相較於他本身的滿腹才學,沈伯文拍馬屁的本事當真不怎麼樣,甚至顯得有些笨拙。
反正小內侍聽得是有點兒不忍直視。
但景德帝卻很受用,聞言便笑了起來,一邊笑還一邊搖頭:“韓輯若是聽到你這麼說話,怕是都不想認你這個弟子了。”
沈伯文輕咳了一聲,拱手告饒起來:“那陛下可千萬饒過微臣,彆讓老師知道這件事。”
景德帝哈哈大笑起來。
玩笑過後,君臣二人才說起正事來。
景德帝讓他將外放時的事都說來聽聽,沈伯文斟酌了片刻,便將銀礦案省略,直接從大旱開始說起,果不其然,景德帝並沒有糾正他的意思。
想來關於銀礦案,他老人家知道的可比沈伯文自己多得多。
沈伯文說起話來,語速不快不慢,詳略得當,聲音清潤,如清泉漱石,讓人不由得便聽了進去。
景德帝聽得很認真,時不時地還提出幾個問題,沈伯文都一一詳細解答了。
這段君臣對話持續了快兩個時辰才結束。
沈伯文也因此發現,儘管眼前的陛下瘦了許多,但思想和氣勢卻並沒有受什麼影響,依然是從前那個運籌帷幄的帝王。
景德帝談興大發,原本還想留他在宮中用膳,但思及對方今日剛回到家中,便被召進宮來,還未能與家人說上幾句話,想想隻好作罷,賞了些東西,便放他回去了。
待沈伯文走後,景德帝忽然問起:“京中可還有哪幾處府邸是空著的?”
內侍一聽就懂,心道沈大人這次回來之後,定是要陛下被留在京中任職了,估摸著又要高升,這親自過問府邸的事兒,定然是要給沈大人賜宅子了啊。
嘖,有些人還當沈大人失了聖心,要是知道這件事兒,怕不是下巴都要驚掉了。
他這些想法轉瞬即逝,口中卻半點兒沒耽擱:“回陛下的話,五福街那邊有一座三進的宅子,千章巷也有一座,還有成賢街……”
……
沈伯文暫且還不知馬上就要有這樣一件大好事兒要落到他頭上,出了宮門,便瞧見自家馬車還在大明門外等著,車轅上搓著手坐著的不是唐闊又是誰?
見到沈伯文過來,唐闊忙跳下來,迎了上來,將手中的暖爐遞了過去:“老爺快捂捂手。”
進京述職的時間是每年的新年後,因而現下還在冬天,正好還下了雪,外頭冷得要命。
京都又正兒八經的在北方,更是比起南陽那邊兒冷得多,在南陽府待了三年,剛一回來,沈伯文還有些不適應。
周如玉怕他們凍壞了,這才準備了手爐讓帶著。
不過相較於在外頭趕車的唐闊,馬車內還有炭盆,倒是沒那麼冷,再加上進宮時也不能帶,沈伯文便將手爐讓他揣著了。
此時他也沒接,搖了搖頭,“還是你揣著吧。”
說罷便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