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走廊中間停下來,因為三四個女仆正在戴著手套忙進忙出,他側眼看著,影子落過來,女仆們的動作馬上停止了,訓練有素地低頭站成一橫排。
“太太讓我們十天之內收拾一間房子出來。”
葉芩微怔:“乾什麼?”
“說是給林小姐住。”每次說道“林”,她們都要遲疑一下,好像那是什麼難念的字。
“……不知道是姊妹,還是朋友?”
葉芩目視前方,掠過了她們:“按太太說的辦。”
門裡悄無聲息,他抬手敲了敲門,才發覺門虛掩著,蘇傾坐在床上,暗紅的旗袍隻堪堪遮住膝蓋,越發襯出她的雙腿潔白。
隻是她雙腿並攏,一雙手規矩地疊在大腿上,坐得非常拘束。
他反手把門關上,構造複雜的金屬鎖自己發出“哢噠”一聲鈍響,蘇傾烏黑的眼睛一下子看過來,與他撞上了。
葉芩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神也不往她身上落,順手把外套解了搭在椅背上:“怎麼?”
語氣同以前一樣的散漫冷淡,甚至帶一點刺的挑釁,不了解他的人,會讓他這種態度嚇得不敢開口。
蘇傾卻感到一陣輕鬆,發狂的心跳平複下一大半,不由得露出一個挺高興的笑:“我想同你商量件事。”
“嗯。”
“我能不能帶二丫來住,從前無處可去的時候,承過她的恩。”
葉芩定定看著她許久,啟唇:“無處可去?”
蘇傾張了張嘴,還沒想好從何講起,他已經掩住了眼裡些微上湧的戾氣,輕慢道:“我知道了。”
他停了一下:“讓她住二樓右手邊第二間。”
蘇傾剛想點頭,又急忙反應過來:“不行,這個房間有用的。”
葉芩走過來,竟然挨著坐在她旁邊,床微微陷下去一點,他側頭,目光掠過她額角的發絲,平靜的呼吸吹在她臉側,似乎有一點故意的挑釁:“有什麼用?”
蘇傾替他著急:“你該給林小姐準備一間房的。”
他眯眼:“誰?”
“林小姐。”
讓他氣勢壓著,蘇傾聲音小了一截,可是不讚同之意愈加明顯,一雙眼睛閃閃的,不屈不撓,像是和夫子理論的學生。
葉芩看著她半晌,沉著臉說:“沒彆人。”
蘇傾想,他大約不想提,她也再不說了。
葉芩坐在她旁邊問:“還有事嗎?”
蘇傾默了一下:“我仔細想了想。”
葉芩擺弄袖扣的手稍停一下,悄無聲息地,屏息聽她想了什麼。
“我既然坐上轎子,就是答應了做你的姨太太。”蘇傾的臉紅透,自己沒覺察到,隻是覺得喉嚨裡塞了棉絮似的,說話有些費力,“要是不給你碰,是不是有些矯情。”
她也不知這樣說對不對。上一世在大紅喜賬裡,她怕得要死,把自己抱成一顆又冷又澀的石頭,沈祈暖不化她,就硬把她掰開,把她四分五裂地掰碎了,見她眼淚含在眼睛裡,掐著她的下頜罵她矯情。他把酒給她強灌下去,說哪個女人成親不如此,怎麼偏你就不行。
她雖然不是人群裡掐尖要強的,但也怕給人戳了脊梁骨,怕人說她不正常。
“……”
葉芩默了好長時間,一時間竟不知該抓哪個詞,總算抓住一個,便語氣不善地問出來,“姨太太?”
蘇傾放鬆多了。因為想到沈祈,就覺得現下不知好多少倍,她的手撐著床沿,腿像小孩子一樣輕輕地蕩著:“要是彆人,我興許不肯。不過給你做姨太太,倒可以。”
葉芩沒出聲,像是僵成一座雕塑了。
蘇傾踩著小貓跟蹲下來,把手環過去,從前她無數次跪著給沈祈解革帶,這一抱倒也熟練,但是葉芩的腰身是不同的,她丈量過去的時候,他身上那股蕭索氣息和煙草味道環住了她,她就有些目眩了。
葉芩總算動了,他驀地拉住她的胳膊,強硬地把她拉了起來。
蘇傾以為觸怒了他,可下一秒他就抓住了她的腰,把她一把托起來抱到膝上,卡住了她的腰不讓動,他低著頭,一寸寸仔細端詳她。
蘇傾腿岔著,騎大馬似的跨在他腿上,旗袍下擺太窄,繃到了腿根,露出的雪白膝蓋半搭不搭地落在床沿。這樣坐著不舒服,也不妥當,但她沒敢掙紮,更不敢抬頭看,好像跟他腰上的皮帶杠上了。
好像解開了,就是給自己鬆了綁。
可惜這扣兒她沒見過,不會解。牛皮帶上圓形的金屬扣子閃著寒光,冷的,弧形鐫刻的洋文字母像一枚一枚寒星,讓她想起那支寶藍色的鋼筆。
她的手指在冰冷的皮帶扣上摸了幾下,好像有些癡迷,把自己原本要做什麼給忘了。
葉芩的修長的手指驀地覆上來,把她的手摁在皮帶上,他的語氣很淡,氣息卻有些亂了:“給你卸下來玩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