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傾四下看看,見他不接,就謹慎地把水收回來。
忽然一雙手捏住了水瓶,一個氣喘籲籲跑過來的男生夾在他們之間,滿臉通紅。
他目光躲閃著,捏瓶子的手都在顫抖:“我想跟你認識認識,能不能,能不能……給我個聯係方式。”
蘇傾一下子撒了手,後退一步,朝他搖搖頭:“不好意思。”
男生往前欺了一步,像是馬上要衝出欄的鬥牛:“給我個聯係方式吧,我沒彆的意思,就是想認識認識……”
一雙手臂猛地夾住男生的肩膀,將他整個兒拖後了兩步。
江諺搭著他的肩,調子拖得很長:“沒聽見人說不給了嗎。”
男生掙紮著回身,眼裡冒了火:“你誰啊?關你屁事。”
他被江諺挾著脫不開身,咬著牙漲紅了臉,頭又咯吱咯吱地讓江諺用力扳了回去,麵對著蘇傾。
江諺瞥了蘇傾一眼,指了指她:“剛來的?她家是黑社會。現在認識了?”
蘇傾的手攥著裙擺,聞言無奈地皺了一下眉,欲言又止。
男生怔了一下,手裡的水讓江諺搶過去,扭開了,當著他的麵咕咚咕咚喝了半瓶。
還沒喝完,剛扭傷的腳踝挨了重重一腳,他“嘶”地倒吸一口涼氣,眼裡猛地湧出戾氣,伸手扯著趁機逃跑的男生的帽子一拽,狠狠把他摔了個仰翻。
那男生顧不上痛,一個翻身爬起來,撒腿就跑。
蘇傾靠過來:“你的腳要緊嗎?”
江諺手裡拎著水瓶,向後躲了一步,冷淡地警告:“彆。”
蘇傾隻得停住了,烏黑的眼珠倒映出他的影子:“你得去醫務室看看。”
“不用。”
她好像有點急了,謹慎地左右看看,似乎在確認有沒有人看著他們,隨後按著裙子蹲下來:“你撩開褲腿我看看。”
江諺讓她顧盼的動作激怒了,冷眼睨著她栗色的發頂:“憑什麼給你看。”
他咬重了那個“你”字,礦泉水瓶在手裡捏得咯吱作響,轉身一拐一拐地回班了。
走了十幾步,他回頭,蘇傾還站在原地,無措地望過來。
風揚起她的長發,背後是操場上空的豔紅晚霞。
*
江諺捱到了第二天中午放學,等人走光了,他坐在座位上掙紮了片刻,把煙盒掏出來在空中一拋。
落下是正麵,就去天台抽。要是反麵,就去操場抽。
向上的兩次都是反麵,他不信邪地又拋了一次,煙盒立著落在桌上,他伸出指頭一推,“啪”地正麵朝上。
江諺這才露了一絲笑,揣著煙走上天台。
坐在巨大的排水管上,煙霧從指尖徐徐上升。慢慢地抽到第二根的時候,背後終於傳來簌簌響聲。
他扭過頭,蘇傾抓著扶手上天台,驟然看到了他,眼裡露出些驚異的無措。
她站在那兒,進退兩難的模樣。
少年垂下眼,沒作聲,當著女孩的麵表演了一出嫻熟的吞雲吐霧。
蘇傾上來了,不過離他很遠,脊背拘謹地貼在欄杆上,遠遠地將他望著。
“我叫江諺。”他吐得字正腔圓。
名字都不知道就敢遞水,難怪叫美女蛇。
蘇傾笑了一下,馬上就斂了:“我知道。”她往他腳上看去,校服褲子遮著,什麼都看不到,“腳好點了嗎?記得拿冰敷,一直疼要去醫院的。”
江諺看著她的臉,她總是這樣,一朵飄忽的玫瑰。
跟他說話這樣柔聲細語,不是叛逆少女嗎?怎麼突然這樣會做人。
蘇傾注意到他的指尖在水泥管上噠噠敲著,據前幾世的經驗,這是不耐煩的表現。
——不想同她說話了吧?她默了片刻,趁他出神,悄無聲息地溜走了。心裡一條條盤算著,回去要看語法書,做數學試卷,還要背今天的單詞。
“哎!”背後冷不丁一聲喚。
江諺火冒三丈:“話說一半就跑,什麼毛病?”
蘇傾怔了一下,扭過頭,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打擾到你了?”
他從管道上跳下來,遠遠地倚著女兒牆睨她:“沒。”
二人隔著四五米的距離,江諺不同她搭話,卻也不讓她走。
——那要跟他說些什麼呢?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慢慢地靠近,身上的香水味飄到了他鼻尖,她終於咬咬牙,看著他說:“我問一道題吧。”
“……”
她從口袋掏出一本便攜題冊,顫巍巍遞到他麵前,手指輕點了一下其中的一道,眼睛看過來:“這個。”
江諺掃了一眼題目,英語,且是道很簡單的語法題。他嗅著蘇傾身上的香氣,瞥見她通紅的耳根,輕而易舉地得出了結論。
她在勾引我。
蘇傾感覺到少年銳利的目光審視地掃過她的臉,脖頸和胸口,可就是遲遲不開口,她的睫毛動了動,在疑惑和不安中沁出了一額頭的細汗。
好在江諺接過習題冊,平板無波地講起來。
蘇傾的注意力馬上轉到了題目上。
江諺講得言簡意賅,似乎覺得選項不夠他發揮,舉一反三地蹦了好幾個易混詞。
蘇傾的睫毛不住地抖著,額頭上又冒出汗來:“等一下。”
江諺皺著眉,冷眼看著她又從口袋裡掏出本子和小鉛筆,墊在手掌上翻開來,接著前麵密密麻麻的字跡,飛快地寫起來。
“這什麼?”
蘇傾抬起烏黑的瞳子看看他,小心翼翼地答:“改錯本。”
江諺睨著她,古怪地沉默了片刻。
蘇傾記完了筆記,江諺懶散地靠在欄杆上,轉著自己的表帶玩兒:“你數學怎麼樣?”
“還可以。”
“上一次月考多少分?”
“九十五。”
江諺銳利的目光瞥過來,含著清冷的譏笑:“滿分一百五,你考九十五,還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