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諺瞧了一眼,笑了一下:“你要累死我?”
蘇傾沒搭話,又開始專心地撕創可貼了,睫毛在眼底落下幾道觸須般的影子。江諺的手掌馬上緊張地壓住桌上的膠條,警告:“十字架夠了啊。”
蘇傾抬眼看看他,指尖撚著帶膠的一麵遞到他麵前,細細地出了聲:“你自己來吧。”
江諺臉上貼了一道創可貼,不仔細看上去就跟流氓眼下的刀疤似的,他挺滿意地按著卷子,真的挨個講下去,蘇傾的胳膊肘搭在他桌上,支著臉安靜地聽。
她很少撒嬌,總是沉默,沉默的時候不討好,像冰山美人。眼睛那股黑,裡麵透著踏實的執著,是沉在地下的泥土。不像其他的浮誇的女孩子,一言一行會濺起空中的塵埃。
有時江諺也想,這樣的一個人,到底為什麼做dy girl ?
他這麼想著,沒骨頭似的靠在椅背上,側著眼睛瞧她。江諺的目光又沉又冷,審視著她,帶著一點挑剔的嫌棄。
蘇傾說:“怎麼了?”
“講不下去了。”他惡劣地答。
蘇傾疑問地看著他,冷豔的濃妝下,那模樣竟然看出點乖。
“我熏你,你也熏我是不是?”他指尖拎著,把她襯衣領子翻起來,鋪到她鼻尖上去。蘇傾聞到了自己專門反複噴在衣領上的黑鴉/片香水味。
“把你身上這股味兒給我去了。”
*
江諺本以為,轉到十四班以後的生活會是他人生的穀底,後來才發現並不如此。
事實上,待在十四班的日子比他待在二班舒服得多。
十四班的班主任是個胖胖的中年人,聽說班裡來了個年級第六,感激涕零,專門把他請到辦公室裡坐了坐。
桌上擺著兩杯果汁,紅鯉魚的紙杯背後是他笑容可掬的臉,“江諺同學,橙汁,葡萄汁,想喝哪個自己拿,不客氣。”
江諺掃著紙杯,憋出一句話:“您先選。”
王老師麵上的笑自打見了他,就沒消下去過:“江諺同學,你有沒有意向做我們班的班長和學習委員?”
江諺果斷地搖頭,覺察到王老師有些失落,他抬睫敷衍了一句,“我……還需要再曆練。”
王老師點了點頭,又笑說:“聽說你和蘇傾的關係比較好……”
話音未落,少年的眼睛猛地看過來,含著銳利冰冷的防備。
王老師的表情很無辜:“……你想不想和她同桌?”
江諺的拳頭鬆了,默了一下:“我們班不是單人單桌?”
“規矩是可以改的嘛,我也有意向讓大家增強交流,共同進步。”
江諺在腦海裡想了一下蘇傾,想到的是她打扮得花蝴蝶一樣的俊俏模樣,“不想。”
他語調平平:“她影響我學習。”
“噢……”王老師有點失落,學習好的同學,原則性和自律性都比較強,不想讓這群紈絝乾擾了,也是可以理解的。
江諺覺得十四班的日子舒坦,除了單人單桌互不乾擾以外,還有一點,就是講題變得更加方便了。
蘇傾坐在第三排,打眼一望就能看到,跑不了。每天中午放學,他就慢慢踱到她後麵的空座坐下來,一伸頸就能越過她肩頭,看到她慢吞吞地寫字。
小太妹字寫得倒很秀氣,一筆一劃的,小學生一樣。
有時講得寡淡了,他也會踢踢她椅子角,蘇傾黑寶石一樣的眸子看過來,他的煙已經叼進了嘴裡,懶散道:“上天台講。”
水管外麵的防護套都被他的褲子磨得勾了線,他伸手勾了兩下,手一撐反坐了上去。
秋天的風漸大,吹亂了他的頭發,他拿手擋著風,細弱的火苗剛在他掌心裡卷起來,覺察到旁邊人的眼睛“噌”地亮了。
他掀起眼皮,蘇傾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的掌心,風把她的頭發卷起來,拐著彎擋在臉前麵,隻露出一雙眼睛。
他順著她的目光看下去,掂了掂手上的火機:“喜歡這個?”
打火機挺舊,金屬輪廓有些生鏽了,機械齒輪有一部分外露著,倒有種粗獷的彆致。
他好半天才想起來,這還是當年江慎再婚搬走時落在家裡的,他從角落撿出來,加了油接著用。得有五六年了。
蘇傾沒吱聲,可她眼睛裡那股勁兒騙不了人,江諺說:“你打火機呢?”
蘇傾把那個翻蓋的打火機掏出來,江諺把他的放在她手心裡,把她的拿走了:“總得讓我有個點煙的吧。”
蘇傾一下子合攏了掌心,仔仔細細地看她的戰利品,好像連金屬上麵的鏽痕都讓她迷戀。
江諺把她的火機在手上拋著,上麵鑲嵌的寶石折射出耀眼的光,表明它的價格不菲。他捏住它端詳了一下,“嗯”了一下:“我賺了。”
蘇傾搖了搖頭,江諺扭頭看她,她把火機在耳邊晃了晃,瞳子裡閃爍著細碎的光,竟然衝他彎唇笑了:“你這個油是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