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幫他手/淫了是嗎?”
“……”
“問你什麼你答什麼。”
“……好。”
“你幫他手/淫了是嗎?”
“對……”
“多長時間,怎麼做的?”
蘇傾像是變成了木頭人,呆若木雞地看著他們,好半天才說:“我……不記得了。”
兩個警察嗤笑,終於放過了她,翻了一頁紙:“他摸你了嗎?”
“……嗯。”
“摸你哪裡,上麵還是下麵?”
“……”
“說話呀。”
蘇傾的眼淚噙在眼眶裡,從天而降的發問像刀子,讓她開始有點懷疑自己了:“沒。”她迅速地抹了一下眼淚,淚珠卻越來越多了,她的聲音了點了一點細弱的鼻音,她覺得自己真過分,強行控製著不抽泣,“隻是……手。”
“你什麼感覺?”
“我很害怕。”
“沒問你心理的感覺。”年輕的警察瞟了她一眼,隨即和他的同事相視而笑,那嬉笑裡帶著許多情緒,好奇,輕蔑,還有玩弄獵物的殘忍和惡意,“我問你有沒有什麼生理的感覺。”
“……”
“有快感嗎?”
“……”
“說話呀。”
她遠遠地看見了,他們早就沒有在本子上記錄了,隻是拿著筆在手上玩。
她拿手背擦了一下眼淚:“我可不可以出去?”
年長的那個警察皺眉頭:“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你當警局是你家開的?”
淩晨兩點,蘇凱才等到了小屋裡出來的蘇傾,女孩臉上的淚痕斑駁,眼神飄忽著,六神無主,警察手裡拿著她簽過名的記錄冊,打了個哈欠:“行了,回去等消息吧。”
蘇傾在派出所的洗手間仔仔細細地洗了手。淩晨的白熾燈冷得發藍,洗手台上放了一塊很黑很舊的香皂芯子,她看了一眼,沒有用,隻是用清水衝。
身後有窸窣的聲音,她回頭,是那個警號尾號9的女警,她走來,在她手上倒了幾十片乾淨的便攜香皂片。
是茉莉香,蘇傾說:“謝謝。”
那個年輕的女警靠著牆,一言不發地看著她,等她洗完,她蹲下來,從底下給她把校服拉鏈拉上去,把領子溫柔地整好。
兩人對視的時候,蘇傾發現她的眼睛通紅,含著許多不平的情緒,可是她隱忍著,隻是喑啞地將她這個陌生人望著。
“路上小心點。”她最終說,“讓你爸爸接送你上下學。”
這個女警通紅的眼睛,讓她幡然醒悟了。
原來她沒有錯,一點沒有錯。錯的是那些人,是他們錯了。
*
自那天以後,蘇凱把工作調到了晚上,白天開著那輛小貨車送蘇傾上下學,要看著她邁進校門,才驅車離開。
有一天半夜,他下班回來,發現客廳的電視還亮著,蘇傾在沙發上坐著,眼睛專注地看著靜音的電視,閃爍的光映在她白皙的小臉上,一會兒是綠色,一會兒是藍色。
他走過去看,電視上正放著市委書記董健剪彩灣峽經濟新區的午夜新聞,他眉頭一皺,“啪”地關掉了電視,“傾傾,幾點了?怎麼還不睡覺。”
自上次被人恐嚇過以後,她就沒有從前那麼無憂無慮了,總是心事重重的模樣。他也急,但是沒辦法。
蘇傾說:“就去了。”
她長發散著,抱著小熊抱枕慢吞吞地回到了屋裡,扭頭,烏黑的眼睛看著他:“爸爸晚安。”
桌上留著一杯溫度正好的菊花茶。
蘇凱一個人坐在沙發前,喝了一會兒茶,無聲地抹了一會兒眼淚。
蘇傾在房間裡拿著手機擺弄,她聽了同學的介紹,第一次登錄本市的匿名論壇,操作得不是很熟練。
搜索框裡慢慢打出三個關鍵詞:“晚鄉”“灣峽”“董健”,論壇似乎對這個名字諱莫如深,隻有一個帖子跳出來:
“晚鄉市委書記董健力主灣峽強拆,沒有人管嗎,世界還有沒有王法?!”
十天前發的帖子,回複者隻一個:“董健是大老虎。”
——大老虎,是什麼意思?
晚上的敲門聲仍在繼續,有一天,小區的電閘甚至被人惡意拉了,屋子裡一片黑,何雅麗端著蠟,出去遊了一圈,回來寬慰大家:“沒事,樓裡至少還有十戶沒搬,咱們人多,不怕。”
那是中考前衝刺的最後一個月,蘇凱和何雅麗對她保護得越發周全。他們自己有許多事不明白,但在孩子麵前,卻無師自通地圍成一把大傘,傘下風吹不到,雨淋不著。
那幾天,蘇凱車裡時常擺著一瓶紅牛:“你不要擔心,安心考試,爸爸媽媽都在呢。”
蘇傾看著窗外掠過的成排綠樹,灣峽的天還是那麼藍,遠處的群山隱入青霧,如縹緲仙境。
這讓她難以相信那些帖子裡的那些話,他們把晚鄉描繪得那麼黑暗——怎麼會呢?
爸爸以為她還在憂心,他耐心地說:“不要怕,等你考完了,爸爸去北京上訪去。”
“等到了北京,咱們和你媽媽一去看白塔,見過白塔沒有?”
蘇傾搖搖頭,拿手機順手搜了一下白塔的圖片,原來是瓊華島上的一座喇嘛塔,有帽子一樣的尖頂。那麼還可以再逛逛□□,故宮,頤和園,還可以吃小麻花,驢打滾,她的嘴角慢慢彎起來。
五月的酷暑令人汗流浹背,她期待著上訪的日子到來,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北京,看看瓊華島上的白塔。
然而她盼望的暑假,終究沒有到來。
一輩子也不會到來。
那天的餐桌上有一道糖水荷包蛋,蛋煮得正好,蛋黃是流心的。爸爸在飯桌上喝粥,粥很燙,他耐心地吹了又吹。
她換下拖鞋出門倒垃圾,走之前,何雅麗靠著門框看她,目光裡帶著笑,似乎怎麼也看不夠似的。
她擺擺手,輕快地下樓了,離開了空調房,外麵鳳仙花開著,熱浪撲麵。
樓下的垃圾桶被人搬走了,她不得已繞到了小區門口的垃圾堆,空氣裡有極輕的“滴滴”聲,像是蜜蜂在叫,下一秒,她背後傳來“轟”的熱浪,巨大的氣流將她向前掀去,跪倒在路牙上,膝蓋拖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耳鳴結束之後,她茫然扭過頭,背後的半邊天幕,都被烈火染成了赤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