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許你進來的?”Y麵紅耳赤地扯過被子蓋住腿根,“快出去。”
蘇傾笑著朝他靠近,柔聲安撫道:“不用害怕,青少年的正常現象,一般發生在14歲以後,這標誌著你已經進入了青春期……”
“誰害怕了!”Y咬牙切齒地從床上蹦了起來,將被子朝腰間胡亂一圍,大部分拖在了地上,他惡狠狠地抓住著她的細弱的肩膀,將她推到了門外。
門“哐當”一聲閉上了。
蘇傾“當當”地敲著門,細細地說:“嘿Y,我幫你換床單……”
回應她的是一聲咆哮:“不用你管!”
蘇傾轉了個向,鼓著腮幫子慢慢地朝廚房去了。
一麵走一麵默默地在數據庫裡搜尋書單。
“多吃含鋅和含精氨酸的食物,有利於□□官的正常發育。”
水池裡女孩的手按著一隻牡蠣洗刷著,她低垂著睫毛,捏起牡蠣殼來對著光看了一看,那殼子發出漂亮的珍珠般的顏色,她笑了笑,隨即將它小心地放進了鍋裡。
洗碗機、消毒櫃嗡嗡作響,她哼著輕柔的曲調,纖細的手指一板一眼地剝著小核桃,看上去毫無憂愁。
Y穿著夏天的短褲站在地板上,風將窗簾微微掀動,初秋冷清的空氣灌入他的褲腳。
地板乾淨得發亮,投映出少年模糊的、筆直而修長的腿。
他單手拎起工作台上那條天藍色的裙子,冷冷地瞧了兩眼,隨即撂下它,拿起桌上的三明治大口咬著,仰頭將牛奶一飲而儘。
他拿手指轉著空空的玻璃杯子,冷哼著想,都怪你。
都怪你,你的新衣服沒有了。
*
畢業前夕,家裡迎來了這麼多年來的第一批客人。
事實上,這是群不速之客。
那天Y放學回來時,被屋裡的喧鬨聲嚇了一跳,隨即他看見客廳的沙發、地板,甚至廚房門口,都被他熟悉的高中男生女生的麵孔占領,像一場噩夢一樣。
他們手上端著飲料,麵前放著裝甜點的碟子,吵吵鬨鬨,笑嘻嘻地齊聲道:“surprise!”
“誰讓你們來的?”他默了兩秒,沉下了臉。
那一刻,他心裡有種強烈的,近乎慌亂的被入侵感。
隨後廚房的門被打開,那個熟悉的人影穿著小熊圍裙,鼻尖上還蹭著一點麵粉。
她手裡被兩個托盤占滿,托盤裡堆滿了精致的小蛋糕,興奮得麵頰紅撲撲的:“還想吃什麼嗎?我去做!”
甫一出來,就被客廳裡的孩子們團團圍住了。
“太棒了吧!還有蛋糕。”
“我要黑森林,謝謝姐姐。”
秋原側坐在沙發扶手上,兩腿晃蕩著,壞笑著朝Y吹一聲口哨:“有個這麼漂亮的姐姐,怎麼藏著掖著。”
“Y。”蘇傾在Y變了臉色之前喊了他一聲,她的眼睛裡滿是快樂,仿佛真是他的家人,以招待他的同學為樂,“叫你的朋友們一起吃飯了。”
“知道了。”他麵上所有的戾氣煙消雲散,垂下眼簾,悶悶應了一聲。
這個可坐二十人的長條大餐桌第一次排上用場,上麵堆滿了精致的吃食,有碳燒牛排,法式蝸牛,也有中國傳統的糖醋鯉魚,紅燒排骨,甚至在蘇傾的默許下開了一瓶紅酒,好在這些年輕的孩子們並沒有起疑,隻是沉浸在巨大的興奮中,不住地讚許蘇傾的廚藝好。
“Y,你真幸福。”叫小西的女生笑著說開玩笑,“把你姐姐送給我好不好?”
男生也說:“是啊,沒想到你在家裡過的是這樣的日子。”
升入高中後,孩子們的眼界變寬,心理也更加成熟,Y再也沒有因為腿的緣故被孤立或嘲笑。
相反,他的孤僻和寡言,在青春期的孩子們看來,是個性和帥氣的表現,他也因此而獲得了許多人的簇擁。
Y的確不反感這樣的熱鬨,但這種熱鬨和家裡的寂靜,好像向來涇渭分明,而今天,這中間的界限被徹底打破了,他直到現在還有些恍惚。
Y悶頭吃著飯,忽而瞥見秋原的位置空了,他條件反射地扭頭向廚房看去,透過磨砂玻璃,看見了影影綽綽的兩個人影。
日本男孩很瘦,腰細腿長,穿著一件跨欄背心,鬆垮垮的褲子上懸著一根金屬細鏈,雙手揣在口袋裡,正在不緊不慢地聊著“美軍的飛機”“搖滾的起源”還有“棒球應該怎麼打”。
他剃著利落的平頭,麵容乾淨,聲音悅耳,言語很幽默,正在烘烤蛋撻的女孩聽得全神貫注,摘下厚重的隔熱手套,用那雙天真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我不會打棒球。”
秋原笑道:“我可以教你。”
“真的嗎?”
“當然了。我隨時在學校。”他低頭掃她一眼,真誠地微笑道,“你的麻花辮很可愛。”
蘇傾則摸了摸自己兩邊的辮子,露出個愉悅的笑渦來。
“當當。”門被人屈起指頭用力敲了兩下,秋原回過頭,Y站在廚房門口,頂燈落在他漆黑的發上,朝他揚起下巴:“你先出來,我有點事跟她說。”
秋原走了。蘇傾將蛋撻裝盤,等了許久,也沒等到聲音,疑惑地回頭一看,Y倚在廚房門框上,側身正抽煙。
“你不是有事跟我說嗎?”
Y看著她默了一會兒,絲毫沒有走近的意思,依舊隻是靠在門框上,遠遠地瞧著她,沒好氣地輕撣煙灰:“做你的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