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亂七八糟的被子裡,手指慢慢地捏緊了柔軟的背角,臉頰一片緋紅。
十分鐘後,少年收拾停妥,臉上淌著晶瑩的水珠,斜倚在門口看她笑話,半晌,抬腕摁了幾下電子手表。
蘇傾的藍牙裝置自動收入了一本漫畫,名字叫做《如何做一個女朋友》。
可是打開之後她認為它完全文不對題,它應該叫做《一百種獻吻和索吻的方式》。
她慢吞吞地回到了廚房,在廚房裡她勉強可以壓抑住自己夢遊一樣的程序錯亂,還可以想起今天是Y搬走的日子,熟練地將琉璃溏心蛋煎得恰到好處。
餐廳沐浴在一片金色的陽光中,她一直趴在桌上,怔怔地看著Y吃飯,他蓬勃生長的睫毛,高挺鼻梁和年輕的側臉。
我好高興。有個聲音在她胸腔裡嗡嗡地說著。
儘管她纖白的臉上是一片弱不禁風的平靜,眼睛裡甚至有幾分不安,可是她的數據庫裡在這片刻短暫地開滿花朵。
“就是你了。”
在她錄像一般清晰的記憶裡,無數的日夜的影響噴薄而出,將她環抱著。
不是小西,不是任何彆的女孩,她想,是我,是我。
直到Y抬起眼看她,卡殼的程序才從她嘴裡磕磕絆絆地發出:“今、今天晴轉多雲……”
Y低下頭自顧自地笑了。
最後是他站在門口臨走的時候,Y將那隻紅色的行李包單肩掛在肩上,肩膀懶散地倚在門框上,他抬起下巴定定地看著她,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蘇傾也立在客廳裡看著他,陽光落在她微顯栗色的發辮上,一層溫柔朦朧的釉色,連她的眼睛也是安靜朦朧的。
Y衝著她挑釁似地點點下唇。
她回顧了一下《如何做一個女朋友》,輕盈地跑過去,踮起腳尖親吻了他。Y架起她的腰,將她半抱了起來,結束了這個一觸即分的吻。(抱起來是因為女生矮,該動作沒有任何彆的含義)
真奇妙,她的背貼住門框時心想,他背著一個包,還能抱得動我。
這一個月,蘇傾喜歡待在室外,涼爽多雨的天氣,叢叢蘆葦常常彎著腰,白須上掛著沉甸甸的露水。她戴著柔軟的陽帽,穿梭比她還高的植物叢中修剪樹木,穿梭在草葉中的小腿被露水打濕。
即使Y不在,她也會給自己做早餐,自己吃飯、清洗食槽,隨後做彆墅的大清掃。空了就去地下室取一本書,夜晚躺在床上睡覺。一切比她想象中更加有條不紊。
不過她通常是將書拿到客廳來看,累了便將書倒扣在自己的肚子上或是臉上,正如Y所說,一個人待在地下室的時候,那裡有些令人害怕。
蘇傾在修剪長成一團亂麻荊棘刺的時候很用力,她咬著唇,手臂伸展,指甲壓得發白,餘光看到了一雙走近的腿,隨後剪刀被人奪過去,少年輕鬆地“哢嚓”“哢嚓”將它們剪成了碎段。
“是這樣嗎?”他單手揣在兜裡,懶散地回頭問,頭發剪得更短更精神了,似乎瘦了一些。
“不是的。”她用手彆了彆被風吹起擋住臉的碎發,小聲地說,“你把它們剪碎了。”
Y板著臉注視她認真的眼神半晌,終於沒忍住“嗤”地笑了,摟著她細弱的脊背,將她按進懷裡,輕輕拍了拍。
“你怎麼回來了?”這輕輕的拍竟使得她心裡泛出一絲奇異的酸楚來,她偎著Y的肩頭,慢慢地眨了眨眼睛,“實驗順利嗎?”
“月假。”他放下剪刀,懶得撒手,放肆地將她扛回了客廳,隨意地說,“第一個月的課我幾乎聽不懂。”
國高和國立大學中間,是一個很大的坎,Y意識到他和父母之間的差距,這些差距讓初入大學的他和秋原幾乎夜夜通宵。
“媽的,煙不許抽,連夜宵也不許吃。”當時,秋原伸開雙臂癱在桌麵大的電子屏幕上,活像一攤軟泥,“大學真不是人呆的。我想你姐姐的蛋撻。”
那個時候他也想起了蘇傾,不過同秋原想的不是一回事。
他想起她躺在他身邊的時候乖巧巧的模樣,兩人都平躺著(隔著一個人的距離),他不動她也不敢動(翻身之類的動作的動),因為天氣暖和,她的手臂壓著被子角擱在肚子上。他伸手摟她的時候能感覺到她升高的體溫。
而她不肯枕他的手臂,一骨碌坐起來在月光潑灑下看著他,漆黑的眼珠像一對烏葡萄:“這個姿勢不利於血液循環。”
……
“那怎麼辦。”蘇傾想了想,“我下載一些書幫你補習吧。”
“等著吧。”他勾著她的辮子玩,“下個月我能考第一名。”
蘇傾抱膝坐在沙發上,裙擺包裹腳麵,這個姿勢使她像是一朵鈴蘭成精。
她十分自然地打了個響指給他點煙,Y的手臂墊在她脖子後,鬆鬆散散地攬著她,閒著的手指在她軟綿綿的臉蛋上戳了又戳,好像把她當成了什麼有趣的玩具。
少年抽定一根煙,手指在她脖頸後輕輕一按,打開控製槽,“有禮物送給你。”
她感覺自己的芯片被他用兩根指頭夾出來,隨後換了個冰涼的新的芯片進去,隨後關閉控製槽。
那芯片裝進去的瞬間,她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奇異的感知,就從他手指擱置的後頸上傾瀉而出,像水波圈圈蕩開,被羽毛撓過的癢,又有一點輕微的麻。
她嚇得幾乎跳起來,又被他輕輕按坐下來。
“彆怕。”Y低頭看著她,目光裡帶著深沉的憐惜,“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