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重山(十五)(1 / 2)

Y看著她的背影跑遠。

他彎下腰去繼續割掉這些漫出的蘆葦, 蘆葦梗將他的手心都劃破了幾處, 帶著酥癢的痛, 他越發堅定了不讓她碰這些草的決心。

這麼一個怕疼的人,他暗暗地笑, 從樓梯上摔下來還會坐著掉眼淚的人。

這麼想著, 他擱下割草電鋸,修剪告一段落時,這個人又噠噠地跑到他的麵前,朝他張開雙臂。

“彆過來。”他用一根手指戳著她白皙的額頭, 板著臉將她的腦袋推遠, “我身上有汗。”

蘇傾收了雙臂,在他旁邊同他一起走, Y肆意地拉起T恤下擺擦了擦臉,他現在渾身都是燃燒的熱氣。

深秋微涼的風吹拂他們臉上,放下上衣的時候, 蘇傾偎了上來, 她的臉頰毫不在意地在他胸前蹭了蹭:“嘿Y。”

“……”Y低下頭, 伸臂將她挾住,“你招我的。”他將她摟得很緊, 在她的笑聲中,幾乎要把她融在自己懷裡,最後架著她進了屋子。

“你先招惹我。”把她扔在沙發上的時候,他也繃不住笑起來。

Y並不是一個經常笑的人,在外人看來他的容色時常冷傲, 孤僻,寡言,帶著一點對生活的不耐,總歸不是好相與的人。

但在這座彆墅裡,他的笑多於任何時候,剛剛二十歲的反叛青年人,笑起來有種痞氣的壞,但也有種青澀的甜。

他就勢把上衣從頭頂脫掉,撂在地板上,就在沙發上要她。日本葦的白須被風左右浮動,茶幾上擺著精致的小點,隻有在蘇傾麵前,他膽敢這樣荒唐和放肆。

蘇傾歪在沙發上,笑得沒有力氣——這個時候她還笑個不停,這是尚無羞恥心的純潔夏娃,卻美豔如海妖,隻能引得他失控。最後她連連求饒,有時候叫“Y”,有時候叫“軼”,有時候甚至勾著他的脖子氣急敗壞地喊“你這個……這個壞孩子”。

Y聽著有趣,故意不答她,一顆顆汗水順著他前額的發梢滑落下來,他輕輕閉上迷亂的眼。

黃昏到來時,重重橙黃透過窗簾散落進來,地板和茶幾都渡上一層油彩,蘇傾柔美的十指慢吞吞地紮好辮子,問他想吃什麼。

“月餅。”

“怎麼想吃月餅?”明明還沒到中秋節。

也許是因為當年小學時跟他關係尚好的中國同學最近寄了一份月餅來,遙祝他與家人安好,而他忘帶回來了,下次再回來就過了中秋,故而有些怨念。

Y將手背蓋在眼睛上,手臂擋住了翹起的嘴角:“問那麼多做什麼,你是不是不會做?”

蘇傾覺得自己的專業性受到了質疑,噘著嘴“嘩”地坐了起來:“世界上哪有我不會做的東西。”

她赤著腳從沙發上跳下來,又被他拉住胳膊拽回去,他的額頭抵著她的額頭,靜靜地看著她,半晌他說:“你要信我。”

蘇傾微微睜大眼睛,還在等他繼續說下去,卻被他輕推了一把:“去吧。”

最後裝盤的蛋黃月餅很小巧,顏色澄黃,像是盤子裡裝著的四個小月亮,小小的團圓。

蘇傾自己做了壓月餅的模具,壓紋很簡單,圍著月餅邊緣鑲了一圈的“Y”,她寫字母從來都是這樣圓潤的娃娃體,一群字母手拉手繞了一圈,Y拿起來的時候才注意到。

他回過頭看她時,蘇傾正專注地蹲在地上幫他把平板電腦和水杯裝進行李包裡,她將衣服疊得平整整,用手鋪了鋪,兩隻辮子垂下蕩來蕩去。

這件他新送給她的草莓紅的防護服裙擺鋪開,上麵還留著他壓揉過的皺巴巴的痕跡。

“這個學期結束之後,我就要登記入職了。”他慢慢地吃著月餅,吃完後舔了舔自己的手指,“不去聯合政府實驗室,去遊戲公司當個小職員,好不好?”

“好。”蘇傾背對著他忙碌著,輕快地說,“憑你喜歡。”

她不解人世對於權力、地位、身份和榮譽的一切追求,隻覺得像現在這樣就很好,好極了。

他俯□□,猝不及防地吻了吻她的後脖頸,害得蘇傾沒蹲住,向前跪在了地上:“唔。”為了維持平衡,她的兩隻手緊緊撐著行李包,都將它壓扁了。

Y把她從地上撈起來:“有周末假期。”

*

九月份,國立大學兩年的培養計劃到期,共遴選出十個人進入聯合政府實驗室,那十個優秀畢業生,包括日籍學生秋原在內,受到了堪比英雄的對待。

作為綜合成績第一名的Y宣布放棄保送的機會,轉而投入聯合政府與企業合作的遊戲設計部。

雖然掛了聯合政府的名,但與利益和市場掛鉤,注定沾染銅臭,好像比科研至上的實驗室低了好幾個層級。

他的理由是對父母犧牲的工作單位有心理障礙,並遞交了一份心理檢測報告,這個理由最終被聯合政府審核通過為正當理由,批準了他的放棄。

事實上,他已經很少在夢中與父母見麵,聽他們說什麼“其實我們還活著”一類的鬼話,也很少再回憶起童年的事情,以及那種深入骨髓的悶痛。家裡那個活蹦亂跳的溫柔的女性的背影,早已使那棟彆墅變成一個令他憧憬的存在。

這份心理報告單,完全是他入侵係統偽造的。

他熱愛科學,但不喜成為國家機器之一的實驗室,他希望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想成為聯合政府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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