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啪”地關上車門。搖搖晃晃的鬆軟樹叢裡鑽出一個影子,飛奔而來, “砰”地將他抱了個滿懷。
Y後退了幾步, 半晌懶怠動彈, 笑著摸了兩把她的頭發,抱起來貼著她的臉嗅了嗅, 濃鬱的植物的濕漉漉的香氣:“什麼味道。”
“我在剪樹枝。”蘇傾晃晃腦袋, 兩根辮子甩來甩去,幾片細小的白色花瓣從她頭上飄落下來, 笑得明眸皓齒, “風信子開了,還有櫻桃花。”
Y在進門之前隨她去看院子裡的花,凋敝得隻剩藤蔓的院落, 現在鬱鬱蔥蔥一片, 一叢一叢的花朵低垂到了地麵, 一隻蝴蝶蹁躚飛去。
她是一切領域的全才, 最好的園藝師, 最好的生活家。
蘇傾拿起噴霧器快速地“噗噗”噴了幾下, 保持葉片的濕潤, 早春燦爛的陽光下, 水霧間甚至折射出一道淺淺的彩虹。她回頭時,發現Y抓著小葉黃楊的枝葉, 正用剪刀哢嚓哢嚓地利落地剪著。
她立在Y的身旁,對這種剪法很不讚同,“這個形狀不太利於它的生長。”
Y繼續剪著, 枝葉從他手中落下來,慢慢地,兩隻豎起的耳朵露了出來。
“像什麼?”他回頭問。
“小兔子。”蘇傾目不轉睛地看著。
Y擱下剪刀,又退後兩步,歪頭看了看它:“像你。”
轉身往屋裡走時,他背朝著她勾起嘴角來。
蘇傾追著他進門,Y端起桌上冰鎮的檸檬汁一飲而儘,把卡在被子邊緣的半片檸檬也啃了,酸得輕輕吸了口氣。
“這個才從冰箱裡拿出來。”蘇傾用雙手捧住冰涼的玻璃杯壁,看向一旁倒好的溫水。
Y故意掰過她的臉,用冰涼的唇親親她,那股帶著清香的檸檬的酸澀蔓延而來,澀得她汗毛倒豎,一個激靈,要說什麼便全給忘了。
Y上樓去放文件。她則在樓下籲著氣走來走去:“我下回一定做柑橘汁。”
Y一麵係扣子一麵下樓,立在樓梯上時他停了一下,像是在側耳凝聽什麼:“你走路怎麼有響聲?”
“我在客廳……被清潔機器人絆了一下。”蘇傾說著,心虛地揉了揉胯骨,又是一陣吱扭的響聲。
Y冷眼回頭,正在努力擦地的清潔機器人“哢”地立了起來,無措地僵在空中。
他單手拎起了扁圓型的清潔機器人,機器人發出“滴滴滴”的警報聲,蘇傾忙攔住他的手:“不關它的事……”
Y置若罔聞,揚起手掌照著清潔機器人的尾端“啪啪啪”地打了三下,機器人的小刷子和抹布端“吱”地伸出來,在空中擺來擺去,不再掙紮了。
“好了,幫你出氣了。”Y說著放下它,蘇傾的耳根驀然被他印下一個吻,她的臉上冒了熱氣,半晌沒說出話來,慌張地捂住被親的地方偏過頭去。
窗邊的亮光透過窗簾灑在窗台,像是落了無數玉蘭花瓣。
“我看看摔成什麼樣。”他把她攤平抱在膝上,掉了個個兒,蘇傾想掙紮著翻過來,他將她的腦袋按回去,“彆動。”
一隻手已經順著脊背一寸寸摸上去,觸感細膩光滑,像上好的緞子。驟然摸到那個冰涼粗糙的的金屬食槽時,他的心裡酸澀了一下,繞開它接著向上。
“裂了?”他嚇了一跳,又按了一下脊柱骨上平衡器的的位置,隨著他的按壓,平衡器沿著中央的裂縫向兩邊撇去。
蘇傾頓時一陣天旋地轉,反胃的感覺席卷而來,她將額頭抵在臂彎裡,他問“是不是這次摔的”的時候也沒能張嘴回答。
她感覺自己被Y抱到了沙發上,他身上的氣息深沉而甘冽,她迷迷糊糊中抓住了他的手臂,西裝冰涼的袖扣貼在她的臉上。
她感覺他的手指撩開她貼在頰邊的額發,摸了摸她的臉,半晌才道:“走不穩你怎麼不說?”
她恍惚中笑了笑,他生氣地說:“還笑。”
晚飯之前她醒過來,這是她近期休眠得最好、最沉的一次,好像病人去除了沉屙。她精神煥發地跳下沙發,赤著腳在客廳裡輕盈地跑了個圈,抱起地上的清潔機器人親了一下,隨後向廚房跑去。
Y兩條腿前後交錯立著,倚在櫥櫃邊抽煙,正看著池子裡的兩條鯽魚。
水麵上方落花似地飄下一些麵包屑,鯽魚一張一合的嘴浮出水麵,將它們叼走了。
蘇傾站著池子旁邊專注地掰著麵包屑,套著一件稍大的襯衣,夕陽落在她垂下的濃密卷曲的長睫上,呈現出發褐的顏色。
“現在感覺怎麼樣?”
她身上的硬件是最精密、最尖端的,恐怕是諾爾教授一生心血,他暫時找不到替換的元件,隻得將裂掉的每一個接口用U膠硬黏起來。
為了讓膠快點乾,他蹲在地上用吹風機吹了半小時,才發現自己的後背都濕透了。
“特彆棒。”蘇傾衝他笑著,將藍色溫度計塞進襯衣裡去,她挽起衣袖,伸臂攪了攪水麵,打算捉一隻擱到案板上去。
不過當它們驚惶地在她掌心掙紮的時候,她又鬆開手掌,換了一池乾淨的水,趴在池子邊看它們遊來遊去:“今天先不吃魚?”
“好。”Y輕柔地滅了煙,“吃什麼都可以。”
晚飯時她竟然開了一瓶紅酒,澄清的紅色液體倒進高腳杯裡,發出清脆的聲響。
她從圍裙裡鑽出來,同他碰杯,歡喜地咕咚咕咚地將酒喝了下去。
然後她從廚房裡端出一隻鬆軟軟的奶油蛋糕來,扶正了上麵歪倒的蠟燭,掏出打火機“哢”地點亮:“祝賀你的第二個項目圓滿結束。”
Y莫名其妙地讓她分了一塊蛋糕,本來沒什麼感覺的心裡,忽而也雀躍起來,好似自己做成了什麼豐功偉績一樣。
“會有試玩嗎?”
“上市前應該會免費送給我們一套。”他忍不住多說了幾句,“新出的四個世界都是古中國做背景,應該會很有意思。”
“好的。”蘇傾點著頭,眼睛像隻小雀兒,含著笑,亮亮的。
他抱著她坐在床邊,單手卸皮帶扣,皮帶扣裡有個相當惡劣的改裝,按動的時候會激活她的感知係統。他的動作慢了點,蘇傾忍不住自己上來掰這枚金屬扣。
他故意壓住她的手笑:“這麼著急?”
蘇的臉紅到脖子根,“倏”地抽回手去,撲在床上猛地拿枕頭蓋住了腦袋。Y追過去將枕頭奪過來,把她拽回懷裡。
他懷疑小機器人醉了。這一次比平時都強烈,她臉色泛紅,不住地抖著。Y覺得如果他自己也有平衡器的話,那玩意肯定已經碎成了八瓣,因為他現在暈得分不清東南西北。偏偏僅剩的那一絲理智繃住了他所有的本能,他記得她的平衡器是他親手粘好的,粘電線的時候緊張得出了一後背汗,再碎一次他可要崩潰。
“你真的……”他顫抖著手彆了彆著她的發絲,抱怨道,“你快把我弄瘋了。”
蘇傾瀲灩的眼睛柔和地望著他,摸摸他的臉,順著他的脊線下山,好像顫巍巍地想要幫他。最後他握著她的手亂七八糟地結束了兵荒馬亂的一切。
屋頂上的圓形天窗露出一輪滿月,蘇傾仰頭看著月亮,小小的月亮凝成一個亮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