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敗藤枝,再生新芽。
這便是裴夕禾同太上無箏的關係,她們是一根枝椏上先後綻開的兩朵花。
而象征著“枝椏”的,便正是混元氣。
太上無箏瞧得裴夕禾這詭異的一笑,以及沒來由的一句“謝你助我”,頓而銀白瞳孔微震,心緒如海湧,飛速審度何處缺漏。
她因為同源呼應,蘇醒不過一兩日,卻已然將局麵理清,做出了此刻最適合的選擇。
裴夕禾也不得不感慨太上無箏此女的謀略縱橫,心機如鬼神。
她設下了跨越千萬載,如此宏大精妙的一盤棋局,求一個重活。
而當變故迭生,裴夕禾化作變數跳出棋局,毀去她的生機,太上無箏心智卻並未被絲毫動搖。
她清晰地分析著如今的局勢。
其一,裴夕禾為太學學子,受大乾庇佑,燕七絕恰在此地,太上無微實則如今正與之糾纏,為自家阿姐拖延時間。
其二,裴夕禾既能跳出棋盤,傷了如今已為天尊的韓明樓,那便決不可將她視為一普通的天仙境,其背後隻怕同樣站著天尊存在,自不可將其逼到山險水窮處。
其三,既“今身”未死,完整無瑕,而自己不過一點靈神碎片,太上無箏所缺的,是曆經輪回後完整豐盈的魂魄本源,裴夕禾意識仍在,談何奪取?
故而太上無箏所言“退而求其次。”
裴夕禾此時正笑意盈盈,落入太上無箏眼中便正如六月飛雪般異樣而寒骨。
“在你將這一份混元氣重灌我體內,我便知曉你要做什麼了,我也不得不敬佩你。”
太上無箏麵色生寒,似結出寸寸冰霜,眉眼沉下,終是心頭難平,問道:“便是你猜到了,又能如何?”
“你我同源。”
裴夕禾眉宇一挑,從盤膝中站起身來,周身氤氳著清輝靈光,所攜法力氣息已遠超天仙三境,更在飛速朝上攀越。
“是啊,你我同源,所以你才能做到這一手,借我身,結你的道果。”
同一枝椏的花,一朵已枯萎凋謝,故將自身所具備的養分,借著相連的木枝,傳到另外一朵新生的花上,助其成長結果。
這本是一樁美事,可修行容不得如此捷徑,必有弊端。
尋契機,燃明燈,破三極,登道闕,鑄九層道塔,接鄰真天所在,哪一步能少?!
“混元氣同源,除非我自損魂魄,斬去原有的混元氣,否則便阻止不了與這份蘊含著前世法力的混元氣相融。”
裴夕禾金眸中似有烈焰在燃燒,轉瞬之間一頭墨發已全然變幻作燦金,叫她煌煌如神女臨世,眉心神焰印記隨之顯化,炙熱的金焰彌漫此處小界,竟叫界壁震顫不已。
“太上無箏,你當初應是上仙第三極境,半步天尊,這份法力足以叫我從天仙三境一路朝上,重歸上仙。”
“但我並未尋到大道契機,自然入不了上仙境,但你這曾經的上仙能,由你主導破境,這點靈神碎片融入我身,那活著的,究竟是我裴夕禾,還是你太上無箏?”
除非裴夕禾全然豁出,踏足上仙後將取得的一切仙道根基儘數斬去,化做個乾乾淨淨的凡人,這才能完全消弭太上無箏對她的影響。
到時兩女的意識將真正地合二為一,且因證道契機,誰又能更占優勢?答案不言而喻。
她們兩人都變得不再純粹獨立,但無疑太上無箏完成了一番真正的“重活”。
裴夕禾眼前的無非兩個選擇,一者徹底斬去混元氣的影響,自損魂魄,化去修為,仙途必定大傷。二者接受此番晉升,與太上無箏共生,再尋法子鬥爭。
趨利避害是天性,人人心中皆存一點希望“往後有無限可能”。
故在太上無箏的算計中,裴夕禾選擇後者的概率遠遠大於前者。
可如今瞧著裴夕禾節節攀升的法力,唇角所揚的冷笑,她終究是不確定了。
裴夕禾站立在她身前,金發如瀑,神輝傾灑,體內神烏之血滾滾流淌,似大江大河,迸發出磅礴滔天的大日金焰。
屬於太上無箏的上仙法力本便極致純粹,更由金焰煉化,彙入泥丸,絳宮,氣海三方丹田,貫如流虹,叫元神小人發生非凡蛻變。
她的境界更是從三境一路攀升,如今已至八境天仙!
有一聲清鳴響徹小界,似打破了一個小口,便引得堤壩崩壞,江海潮湧,正是裴夕禾打破阻隔,直入九境!
她天資可謂亙古無雙,更因靈魔妖三修,早早窺得一絲大道真貌,心境領悟遠勝同輩,天仙九境於裴夕禾而言無非是法力的積累,根基的築實。
如今因著同根同源的前世法力,得天獨厚的先天生靈之體,裴夕禾踏入九境,竟無半分虛浮凝滯之象。
她笑吟吟地搖了搖頭,對著太上無箏說道:“太上無箏啊,你所算計的實在是精妙,隻可惜你隻蘇醒了這一兩日。”
所以她不夠了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