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江城臉色一僵。
他原本以為，溫蘇蘇剛回來，一定會迫切地想要融入這個家，受了委屈也不敢說出口，會努力粉飾太平，祈求他們接納她。
縱然被人欺負了，也隻能背地裡哭泣，反省自己錯。
沒想到，這個看上去卑微怯懦小姑娘，張嘴說出話，一點都不客氣。
“養父母”對她一點也不好，她對他們沒有感情，隻有恨。
這話，打亂了溫江城全部節奏。
讓溫江城接下來話，不知道該從什麼地方切入。
這種情況下，他還怎麼要求蘇蘇接納明瀾？
溫蘇蘇抬起小腦袋，蒼白瘦弱臉看上去病懨懨，茫然詢問：“爸爸，你問這個做什麼？”
她當然知道溫江城想說什麼。
溫江城想要她說出來那對夫妻對她養育之恩，好讓她接納溫明瀾，將“溫家婚生女”身份讓給溫明瀾。
哪怕心知肚明，她仍然想要聽溫江城說出口。想仔細看一看他臉，看一看他心，看看是不是鐵石做。
不然怎麼對她那麼狠呢？
難道她不是他親生女兒嗎？
溫江城輕咳，不知道怎麼開口。他心像被什麼擊中了，莫名生出一股坐立難安。
孟悅如借著桌子掩藏，踢了他一腳。
在妻子催促下， 那一點愧疚，很快消失。
溫江城歎了口氣，對她說，“蘇蘇，爸爸有事跟你商量。”
溫蘇蘇乖巧點頭：“爸爸你說。”
“是明瀾事情。我和你媽媽養了明瀾十五年，感情很深，不舍得她去鄉下受苦，所以想要把你們一起養在家裡。”
“但是這樣沒有辦法解釋你們身份，隻能對外說，你是我私生女……”
他還是說出口了。
甚至沒有猶豫，沒有愧疚。
溫蘇蘇驟然一笑。
不舍得溫明瀾受苦，所以就可以讓他受苦，讓她經曆十五年非人生活後，再一次遭受到“私生女”這個名稱帶來惡意。
他們眼裡隻有溫明瀾，又何曾想過她？
前世因著這件事，她幾乎痛不欲生，難過想要當場掉眼淚。
可這一次，她不會痛了。
更不會和前世那樣，讓他們得償所願。
溫蘇蘇歪頭，明亮雙眼看著溫江城，好像透過他眼睛看到他內心深處，窺探了他全部想法。
溫江城感覺到一絲危險，如芒刺在背，好似見到了政要人員時，被審視那種慌張。
這個念頭剛生出來，他就一笑，覺得自己可能是瘋了。蘇蘇隻是個十五歲小女孩，她懂什麼？
一定是他幻覺。
溫蘇蘇垂下眼皮，慢吞吞開口：“我不懂爸爸意思。明瀾和自己親生父母在一起，怎麼會受苦呢？”
她眼底全是茫然，很認真地解釋，“她爸爸媽媽很愛她，肯定不會讓她吃苦。”
溫江城隻說：“那邊條件差，家裡窮，這跟是不是親生父母沒關係，條件肯定比不上這裡……”
“蘇蘇，你是我女兒，我想你會理解爸爸對不對？”
溫蘇蘇認同點頭，“爸爸說對，那邊條件很差，也很窮，確會吃苦。”
溫江城問：“你答應了？”
溫蘇蘇奇怪地看他一眼，“可那是她家，她怎麼能嫌棄條件差？斑鳩雖然在喜鵲窩裡長大，也要回到自己家呀？”
斑鳩長在喜鵲窩裡。
她是在說溫明瀾鳩占鵲巢。
溫明瀾身體，微微顫抖。
鳩占鵲巢……這是她心病，溫蘇蘇卻指桑罵槐，直白地說出來，將她臉按在地上撕扯。
她對自己，確沒有一絲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