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粼起了身, 來到了夏致的身邊,他看見夏致眼淚落下來完全不記得擦的樣子,愣住了。
幾秒之後,他抬起手來,抹掉了夏致臉上的眼淚, 夏致這才回過神來。
“葉粼……”
葉粼笑著捂住了夏致的嘴, 然後摁了一下他的額頭。
“道歉的話不用說, 自責的話我也不想聽。我都已經受傷了,所有沉重的情緒麻煩扔一邊。我希望你把雜念都清除掉,然後以最好的狀態完成Q市遊泳賽。”
葉粼的目光堅韌, 夏致的心也跟著沉穩了下來。
是的, 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洛璃送他們回去的路上, 葉粼就輪番接到了白教練他們的電話。
“小傷而已, 就跟小時候摔地上磕破膝蓋那個程度差不多。醫生看了好多遍了都說骨頭沒事兒, 一點軟組織受傷……嗯嗯,您要真的擔心不如親自來給我貼膏藥?是是是, 這次市遊泳比賽得退出了, 這不還有全國校際聯賽嗎?”
說了老半天, 葉粼才掛了電話。
當他們回到寢室的時候, 已經晚上快十一點了。
夏致才剛把鑰匙拿出來,陳嘉潤就把門打開了。
“葉粼——你怎麼樣啦!”
“還活著呢!沒到退役的階段,下半年還能跟你爭一爭個人混合泳呢!”
“我就說嘛!禍害遺千年呀!你這才幾年呢!”
洛璃走了進來, 囑咐陳嘉潤這些天要多看著葉粼一點。
等到洛璃走了,陳嘉潤忍不住問:“葉粼, 聽說你是給圖書館那種磚頭本硬殼書給砸的?那種書都放上麵,幾百年沒人動過了,怎麼就能掉下來啊?你這可不是靈異事件啊!”
正在給葉粼準備外敷藥的夏致停了下來,隻聽見葉粼用意味深長的語氣說:“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
“圖書館哪兒來的牡丹花啊!”陳嘉潤好笑地反問。
葉粼笑了笑,拍了一下夏致的肩膀:“把我那個藥草煙帶上,陪我出去抽根煙。”
也許葉粼是要抽那個藥草煙鎮痛吧,夏致爬了上去,把煙盒子拿了下來。
“嘉潤,你先睡。我十分鐘就回來了。”
夏致陪著葉粼走到了宿舍樓下。
晚風涼涼的,很快一排一排的宿舍樓都熄燈了,隻有樓下的路燈還亮著。
葉粼叼著煙,抬了抬下巴,夏致側過身給他點煙。
“夏致啊,我個人不欣賞這種拿不可預料的事情來拚命自責的人。更不用說,突然在圖書館裡吻你的人是我,把你摁書架上,可能是這樣才讓那本書掉下來的人也是我。換而言之如果當時受傷的是你,那我現在是不是得跳宿舍樓了?”
夏致點了點頭:“嗯。”
道理夏致都懂。
這是現在葉粼沒大礙,但要真的影響到了他的運動員前途,那就不是內疚了,而是心痛。
“在我看來,與其花時間自責,不如多做一些我希望你能做到的事情。”
“我知道,之後的比賽我會連同你的份兒一起……”
“誰跟你說比賽了?我不受傷你也得拚命遊啊。”
葉粼的聲音聽起來溫柔又包容,還有那麼一點點蔫壞。
“那是什麼事兒?”
夏致一側臉,就被對方吐了一口煙,濃鬱的中藥味道,不嗆人,卻真的挺提神醒腦。
皺著眉頭揮開煙圈,夏致心想抽這煙,葉粼還想不想睡覺了。
“當然是你得主動一點啊,畢竟醫生說了我不能……太用力了。”
“你另外一邊的肩膀不想要了?”
夏致沒好氣地說,隨即又笑了,側著臉問:“可以啊,用力的事情我來就好。你躺平啊,可終於輪到我了。”
葉粼摁了一下夏致的額角:“小壞蛋。”
等到那根煙抽完了,葉粼和夏致一起站了起來。
上樓的時候,葉粼忽然叫住了夏致。
“夏致,我沒有彆人想象的那麼強大,你是唯一知道我有若軟弱的人。”
踩在台階上的夏致回過頭來看著他。
從這個角度看葉粼,被他仰視著,夏致有一種莫名很驕傲的感覺。
“你是我的鎧甲。如果我不夠堅強,請你比我更堅強。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需要自責,隻需要為對方做更重要的事就好。”
他就像是站在岸上,送夏致遠行。
那一刻夏致知道,無論自己去多遠的地方,心臟上拴了一根線,連著葉粼。
他們知道彼此心跳的脈動,知道血液裡蓬勃的衝勁,知道誰也離不開誰。
“嗯。”
第二天,全隊集合去比賽。今天夏致的項目是二百米自由泳半決賽,因為自己既沒有和何勁峰一組,也沒有和陸塵一組,就必須靠自己拚命才能保證成績能進決賽了。
很快,葉粼受傷的消息就傳遍了其他的隊伍。
大家都在討論,有的傳說葉粼是骨折,有的說是肌肉拉傷,什麼很可能要結束運動生涯,上回和陸塵的一百米半決賽就是他的告彆賽雲雲。
整個Q大遊泳隊聽見了,都懶得去辯解,除非有人直接來問,他們才說沒大事兒,消腫止痛,一個月後還是一條好漢。
這次更衣室,Q大沒和財經大學安排在一起了。
葉粼有充足的時間坐在椅子上,仰著頭欣賞夏致的後背。
“你脫衣服時候真好看。”
這話說完,夏致旁邊的林小天差點沒把t恤衫給扯破了。
“粼哥,你說啥?”
“我說夏致好看,沒說你。”葉粼伸出手指轉了個圈兒,示意林小天轉過頭去該乾嘛乾嘛。
問題是何勁峰還在同一排更衣櫃前,他也聽見了,結果被自己的口水給嗆了,真可憐。
這時候,陸塵拎著泳帽和泳鏡走了過來,看著葉粼懶洋洋的樣子,目光裡斂上了一層涼意。
“你這是真受傷了?”
“要不然呢?我又不是小孩子為了不上課裝生病。”
陸塵在他的身邊坐下,夏致本來要出去,看見陸塵來了不由得起了戒備。
葉粼朝他揮了揮手背:“彆瞎擔心,陸塵就算要跟我乾架,還未必是我對手呢。”
夏致心想也是,這是正規比賽,動手是要吃處分的。至於動嘴,葉粼臉皮厚,油鹽不進。
等夏致出去了,葉粼這才收起了所有的笑容,冷聲道:“你想說什麼?”
“我就是覺得可惜。本來可以在決賽裡狠狠把你擊垮的。”陸塵笑著說。
“你覺得一場或者幾場比賽的勝負就能擊垮我?”葉粼反問,“你不像這麼幼稚的人啊。”
“比賽的勝負不重要,而是那個一直看著你的人不再以你為目標了,比較重要。”
葉粼低著頭笑了:“陸塵,競技體育本來就是以最強的那個為趕超目標。你贏了我,那麼曾經以我為對手的人,把你當作頭號目標這並不能對我造成什麼打擊。你說的那個人,是夏致吧?”
陸塵沒有說話,隻是冷冷地觀察著葉粼臉上的表情。
“怎麼說呢,如果僅僅是大學這個範圍,當然大學裡也有很多國家級彆的專業運動員在,也許我能算是一流。但放到更高的層麵上,我自己還有很多需要趕超的目標呢。假如有一天我不再比賽了,夏致還在的話,他會為了我,超越那些我還來不及超越的對手。”
“你可真自信。”
“我不是自信,我了解他。你可以試試,贏了他你也不會覺得有成就感,反而會覺得害怕。這就是我最喜歡他的地方。贏要贏得利落,輸也輸的氣勢洶洶。”
陸塵冷哼了一聲,離開了。
夏致的那一組二百米半決賽開始了,老實說沒有葉粼或者何勁峰這種程度的對手,白教練倒不擔心夏致進不了決賽,隻擔心他決賽的泳道不夠有優勢。
但是沒想到夏致一入水,就保持著優勢,氣勢上就把對手給碾壓了。而且每一次轉身之後,差距就拉大。到了最後衝刺,跟他們這一組的第二名拉出三分之二個身長,看得白教練都傻眼了。
“這孩子……今天狀態真好。”
夏致不是狀態好,而是心裡麵一把火在燒,想著葉粼受傷的那個畫麵,他就想把自己的命都拚出去。
其他的參賽者對他而言不是對手,他的對手隻有他自己。
哪怕是孤獨的一個人,是不是也能遊出另一片天地!
當他觸壁的時候,隊友們都忍不住叫好,就連何勁峰身邊理工大學的隊友也在說“夏致真他麼的厲害”、“感覺比練習賽的時候還厲害”。
何勁峰呼出一口氣來:“還以為Q大雙保險,沒了葉粼,這小子會壓力山大呢!”
陸塵本來以為在這一組,夏致就算能進決賽名次也不會很好,但是沒想到他竟然能發揮到這個地步。
好像他隻是遊他自己的,對手是誰並不重要。
他覺得很好奇,真的好奇,如果到了決賽,這個夏致又能到達什麼地步?
葉粼所說的“贏了他你也不會覺得有成就感,反而會覺得害怕”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想到這裡,陸塵低下頭來笑了。
自己這是怎麼了啊?如果不是因為夏致總是和葉粼待在一起,在他看來夏致根本就是個注定被自己打敗的參賽者罷了。
夏致在水中調整著呼吸,他抹開臉上的水漬,幾乎第一眼就看見了遠處的葉粼,好像正向他伸出大拇指。
夏致一直繃著的臉上終於有了些許笑容。
他上了岸,林小天他們給他遞了浴巾,叫他趕緊去更衣室把衣服換了,還能趕上看陸塵還有何勁峰那一組的半決賽。
夏致和葉粼並排坐下,葉粼本來想要擰礦泉水給夏致,夏致趕緊接了過來。
“您老還是彆亂動了。可彆幾十年以後哪裡疼,還怪起今天幫我擰了礦泉水。”
“所以,你也覺得幾十年以後我們還會在一起?”
葉粼笑的樣子,讓夏致覺得他心裡特彆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