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桌上擺著一堆從塞拉那兒拿來的資料,威廉大校正和查爾斯中校就某個問題進行爭論, 後者不是急躁的脾氣, 聽威廉說了一會兒後果斷地拿出紙筆開始演算, 一場短暫的衝突很快消弭。查爾斯性格包容,不然也不會和威廉大校共事多年。
一旁的幾人聽了他們的爭論覺得這是個很好的思路, 紛紛加入了演算中, 還拿出光腦進行分析。
“這些我可以看看嗎?”萊恩沒有靠近長桌, 他站在兩米開外的地方目露詢問地看著奧斯頓。
奧斯頓點頭, 帶著他走向長桌,“你也許能夠提供一些新的思路。”
恰在此時, 威廉大校之前提出的想法經過演算和光腦分析過後, 被證實是錯誤的, 所有人臉上忍不住流露出失望。他們曆經失望的次數很多, 但哪一次都沒有現在這麼難受、痛恨過,將軍的機甲在他們眼皮底下被裝了自毀裝置, 他們太過輕信人、也輕信了自己的能力……這回的教訓猶如迎頭痛擊、當頭棒喝, 使人警醒。
“正好讓萊恩看看, 年輕人腦子靈活,說不定能夠想到新的思考方向。”威廉大校壓抑著內心的煩躁, 看著手下的得力乾將萊恩,希望這個屢次給自己帶來驚喜的小夥子能夠再一次給自己一個驚喜。
萊恩拿起離自己最近的筆記本, 打開後裡麵記載了許多塞拉在工作時遇到的問題, 解決的方式。塞拉的行為令人不齒, 但他的專業能力毋庸置疑, 一位大師級的機甲修複師他的工作經驗非常珍貴,萊恩翻看了幾頁後抬頭問:“這些資料以後如何處置?”
威廉大校咬著煙鬥意味深長地說:“塞拉下艦時會空手而歸。”
萊恩笑而不語,做法雖然不擇手段了一些,但兵不厭詐,塞拉不仁,就彆怪他人不義。
看了一些威廉大校他們對自毀裝置研究的資料,這個裝在代號零神經中樞上的自毀裝置一共有二十四層密碼,第一層密碼簡單是兩位數,第二層是四位數,第三層是八位數,以此類推,第二十四層的密碼位數是16777216,要將這每一格上密碼都對應的輸入正確,工程量很大,除非找到設密的方式,否則很難推導出來。而且密碼本不知道,也許是數字,也許是漢字,也許是字母,也許是羅馬文字……也許壓根就不是文字,而是圖片。
萊恩看到威廉大校他們試圖打開自毀裝置,從內部破解。
但威廉大校無奈地表示,工具不趁手,這方法不可行。
“自毀裝置外殼上所有零件采用的都是三分之一標準號,這不是通用機械零件的標準,隻有一些小作坊才用。”隻有一些玩具生廠商為了保證自己簡單、低端的玩具不會被拆卸,才會使用比標準螺絲、螺帽小的零件,小而形狀怪異的三分之一標準號是他們的首選。“艦上的工具有針對標準號、二分之一標準號、四分之三標準號,甚至連使用到醫療級彆小機甲的八分之一標準號工具都有,就是沒有三分之一的,艦上所有機械修複、機甲修複的戰士都已經詢問過,八分之一的小工具就是某位戰士的私藏。”
草原雄獅也有被關在籠子裡做困獸鬥的時候,威廉現在就是,被困在小小的空間裡掙紮,可就是找不到開鎖的辦法,無奈、煩躁,還有因為將軍對自己寄予厚望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愧疚。
沒辦法破解密碼,能夠拆掉自毀裝置的外殼也好,隻要進入自毀裝置的內部,小心翼翼一些、謹慎一些,總有辦法從內部破解掉它。
可是,塞拉把這條路堵住了,最起碼在刑天艦回到基地前,沒辦法拆。時局變化太快,不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裡,三個月的時間就是致命的。
該死的是刑天艦回航前最後一趟補給船出發的時候不知道艦上需要針對三分之一標準號的工具,不然就可以帶過來了。
茫茫宇宙,路程用光年來計算,不可能叫走到一半的補給船調轉方向回去拿了工具再回來,那艦上十數萬人可就要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餓肚子了,這不利於艦上的軍心穩定。
萊恩:“……”他平靜的外表下內心充滿了一言難儘,抬頭看著蹲跪的代號零,腦海中想的卻是已經爬上去的原初,機甲製作過程中他就給叫做小草莓的機甲外殼上裝了幾套小小的工具,標準號、二分之一標準號、三分之一標準號等等,為什麼會有最後者,他考慮到以後孩子出生,小家夥的玩具說不定會需要改造,所以在倉庫中找到唯一一套三分之一標準號工具後,就給裝上了。
有些不好的預感,希望原初不要冒進,不要擅自行動。
“稍等。”萊恩打斷威廉大校想要繼續訴說無奈,抱歉地點點頭,飛快地衝向代號零,短暫助跑後縱身跳躍,一下子跳到了代號零的膝蓋上,在此借力跳到了肩頭來到了代號零的背部,往裡麵走了幾步站在地下的人就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地下諸位或偏向於文職已經很少大強度鍛煉,或自知自己已經不是年輕時那般勇武,看著萊恩矯健的身姿,或多或少有著羨慕。
奧斯頓回身叮囑了幾句之後,跟上了萊恩的腳步上了代號零。
在場的幾位都是知道內幕的,知道這對年輕人除了將軍和士兵還有另一層關係,紛紛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威廉大校感歎,“還是年輕好啊。”
“威廉,你要是再縱容自己的汗毛阻止汗水的蒸發,揮手臂的時候把你那些臭汗甩到我們身上,小心我們揍你。”
威廉擼著自己的毛手臂,一手的水,“這是天生長成這樣的,我能夠怎麼辦?難不成做個褪毛術?”
“為什麼不可以,長那麼多毛,你老婆也不說你紮人!”
威廉哼哼了兩聲,充分拿出了雄獅的風範,隻要不困頓於密碼破解,他的戰鬥力爆表,他要是開始突突突,眼前這群就都是渣渣。正準備開口,眼前遞過來一塊乾毛巾,查爾斯中校頭也不抬地說:“這時候吵起來雖然緩解了眾人緊繃的情緒,但也容易打斷思路,大校你說呢?”
威廉再次哼哼兩聲,接過了毛巾後擦手,偃旗息鼓。
“還是查爾斯有辦法。”
“不然他們也沒有辦法合作那麼多年,我給威廉當一天副手就能瘋。”
“……我們好像就是他的手下。”
“……”
代號零的背上,空間相對局促,奧斯頓上去時就看到萊恩盤腿坐在“機械之心”旁邊,小機甲在他身邊,動作如出一轍。他看到小機甲在做什麼後臉色微變,沒有出聲打擾。
小機甲胸甲打開,抽出兩根導線,一條連接著代號零的神經中樞,正讀取著代號零係統內的信息,另一條連接著自毀裝置,飛快地運算著拆除方法。小機甲一雙眼睛頻率極快地閃爍著黃色的光芒,證明他係統運作得極快,讀取信息的同時正從自毀裝置內部分析拆解著,小小的右手手指指尖打開小洞,有“- -”、“=”、扭曲六角形狀的螺絲刀不斷出現,一層又一層進入自毀裝置的核心區域。
奧斯頓駐足站在一側沒有出聲,還是專注著看拆解過程的萊恩往旁邊挪了挪,空出位置讓奧斯頓坐下。奧斯頓坐下後,不過巴掌大的自毀裝置內部呈現在他的眼前,黑色的自毀裝置內金屬線縱橫交錯,塞拉料想到有人會拆,所以布線淩亂、複雜、故布疑陣、真假不斷,拆錯一塊金屬板、剪錯一條線說不定就會啟動自毀裝置。
往往,人們打開自毀裝置的刹那就會止步不前。
但原初不是人類,他是心思縝密的AI,沒有那麼多顧慮和想法,說了要拆就絕對不會停止,他直接上手。
“我現在告訴你一個小秘密,帝國送你的禮物開始拆掉第二層包裝紙。”萊恩帶著一點點緊張地抓住奧斯頓的手,他主動說起,“這個禮物有些特彆,內芯真正的模樣也許並不是你想要的那種,他不是那麼美好、不是那麼珍貴,說不定還背負一點兒黑暗的、沉重的過去,你還願意繼續探索下去嗎?對了,禮物收到手中就不能夠退貨,奧斯頓,現在給你兩個選擇,你是選擇繼續拆下去,還是就此停止?”現在停止,那萊恩還是萊恩。
奧斯頓深深地看了萊恩一眼,這個年輕的、溫潤的男人從第一次見麵後就不斷地給他驚喜,他能夠因為接吻而羞澀靦腆,能夠做出各種美味佳肴,放到一個陌生小星球能夠搜尋到許許多多的可以入口的食物;內斂害羞的性格卻絕不會影響他的判斷能力,出手果斷狠辣,遇事毫不拖泥帶水;他身手不凡,與自己旗鼓相當、勢均力敵,強勢的一麵隱藏在低調從容之下……不想退縮後失去真相,奧斯頓選擇繼續,什麼樣子的萊恩他都愛著。
“關於原初嗎?”奧斯頓看向肩頭頂著小草莓圖案的小機甲,猜測著說:“他的到來很不平凡?原初,這兩個字有什麼特殊意義嗎?我記得‘原初’曾經出現在誕生於七百年前的文獻中,那是背叛者提利爾的日記,詳細記載了他要暗殺秦鋒·安德森大帝的心理變化過程。為什麼小草莓會叫原初?”
這本書是研究秦鋒大帝的重要文獻材料之一,在書中,原初兩個字出現三次,看起來不過是信手而寫,沒有什麼特殊意義。
“原初是個很老的人工智能,給他改名字他不喜歡,至於他與七百年前的舊事舊人有沒有關係那是以後要拆的禮物。製造者編寫的程序是自我成長型的,沒有抑製人工智能的發展,所以原初喜歡學習,他能通過學習進行自我提升,係統裡充滿了智慧,比現在許多安裝了抑製程序的AI都要出色。”萊恩微笑的表情不變,說起了自己發現原初的過程,“等你回家了就知道我家那個種植星還挺大,海洋占種植星表麵積的百分之六十。陸地部分有森林湖伯、有高山雪原,我三歲開始就跟著父母滿種植星跑,在海拔四千米的草原上養高山牛、在沿海地區種沙地蘿卜、在懸崖峭壁上摘石耳、在深山老林裡采集野生蜂蜜……”
在進入正題前,他先說了說自家的農場,不過是種植星上最普通的工作,經過萊恩的描述充滿了生活的樂趣,令人向往。
他繼續說:“我記得我三歲半的時候跟著爸爸媽媽進林子采蘑菇,我走進了一個小山洞,在裡麵找到了一個小盒子,利用了一些手段打開盒子後就是原初了,確切地說是裝著原初的硬盤。他靜靜地躺在盒子裡,等了很久很久才又被人發現啟動。”
“啟動的方式是被裝進了一個不防水的保姆機器人裡。”原初一直在旁邊聽,用沒什麼起伏的清冷聲線進行吐糟。
“那是三歲的我唯一可以接觸的人形機器。”那是小萊恩能夠找到的最好的機器了。
原初說:“所以我很享受做家務的工作,還在先生你母親的指示下擠牛奶。可惜,機器不防水,先生不小心打翻了奶桶後,機器就報銷了。”
萊恩羞惱地提高了一些聲音:“原初!”不準在奧斯頓麵前說他的糗事。
原初扭頭,專注於工作。
奧斯頓斂去眼中深思,他很享受這種互相吐糟揭短的行為,有家的感覺,“真想知道萊恩小時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