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恩很淡定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感謝原初給自己彌補不足, “謝謝你原初。”
原初的眼睛閃爍了一下, 仿佛是愉悅地說：“這是我應該做的先生。”他當然高興啦，踏出追尋真相的每一步都是他樂意見到的, 甚至想給先生抬起兩條胳臂、指尖相觸, 給先生比個大心心。
叩叩！
兩聲清脆的響聲從原初的背後傳來, 聲音很小, 萊恩和奧斯頓沒有注意到。
原初眼睛閃動的頻次快了一秒，他像是任勞任怨、不要一塊能源塊充電的普通機器人，替主人解決了困擾之後就功成身退, “先生, 將軍，我們出去了。”
“……好, 出去吧。”萊恩還以為原初會有所求，畢竟自己對他們限製良多。有點兒小愧疚, 是不是應該鬆鬆權限？
原初不顧代號零的反抗, 不著痕跡地把他推了出去, 等一大一小離開了餐廳之後，代號零才疑惑地問：“我們之前不是說好了, 把投影導入到新設備後就讓萊恩把網絡權限放開嗎？”
萊恩直接在他們兩個的係統程序裡加了一段代碼，限製了他們上網的能力，比直接采用網絡的家長模式還要討厭（因為他們兩個突破了家長模式上網的事兒, 被萊恩發現了）。沒法儘情地上網衝浪, 沒法和首都星的防火牆親密接觸, 代號零覺得機生都了無生趣了呢。
原初眼睛閃爍，係統程序裡一段段冗餘的信息劃過，很顯然他現在心情很好。“你不了解他，這個男人軟硬都不吃，等價交換沒有用，請求哀求也沒有用，威逼利誘更加沒有用。我剛被做出來的時候，他把我隨身攜帶，看到他辦公的樣子，除非有詳實的數據、切實可行的報告才能打動他，這是個嚴苛律己又嚴格要求的強者。”
“我們什麼都沒有……”代號零有些失落，他們隻是做了微小的事情，如果潛入了其它五大家族的內網，做出點兒貢獻就能夠得到上網權限？
原初說：“所以就彆自討沒趣了啦。”他很高興，沒法儘情上網的鬱悶都消散了許多。
吃完了早飯的奧斯頓和萊恩沒有急著查看投影，他們相攜著在屋外小林子裡散步了一會兒，精力充沛的大福跑前跑後，不時扇動著翅膀飛到樹上，站在樹枝上好奇地看著枝頭紅棗大小的紅色果實。它瞅瞅走遠的主人和萊恩，不情不願地揮動翅膀跟上。不過很快，它又會上樹，盯著紅彤彤的小果子垂涎欲滴。
後來，它實在是按捺不住了，張開嘴巴咬了一口，一張小臉瞬間酸得皺到了一塊兒，“呸呸呸，吐吐吐。”大福吐掉後把舌頭耷拉在外麵，趕緊飛到主人的身邊哈哈哈地喘氣，一雙琥珀色的眼睛酸出了眼淚。
“又來了！”萊恩隔空點了點大福，早晨落水的事情曆曆在目呢，現在它又折騰上了，他有些明白獅鷲獸為什麼數量少了，都是好奇心太重作的。
大福哼唧，才不理萊恩，繼續拿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主人。奧斯頓麵硬心軟，彎腰抱起了又大了一圈的大福，得到大福軟綿綿的叫聲，“再大我就抱不住了。”能抱動，但絕對沒有抱著幼獸時舒服。
大福用腦袋蹭著主人的臉，它也很珍惜能夠被主人抱著的日子呢。
因為有大福吃了酸果子的事兒打岔，他們悠閒自在散步的活動提前結束，回到住宅裡奧斯頓給大福倒了一大盆羊奶。
“將軍，不能夠太寵著小寵物，它們會恃寵而驕，到時候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鮑爾斯站在一邊，苦口婆心地說。
這番說法得到了萊恩的讚同，但是萊恩看看大福喝的羊奶，嗬，口是心非的人類啊，這羊奶還是鮑爾斯給準備的……
這個沉靜內斂、低調恪守的家，因為多了一隻精力用不完的小寵物，多了萊恩，多了兩個整天不知道搗鼓什麼東西的小機器人，整個家變得鮮活明豔。屋子裡沉悶的氣息開始流動，單調的黑白色因為多了鮮花的點綴變得活潑，就連守在大宅裡的老家人們，也因為種種變化，腳步變得輕快，臉上多了笑容。
剛才，奧斯頓和萊恩還看到花匠哼著調子修剪著花枝，一顆密葉冬青修剪成了收斂翅膀、蹲在地上的大福模樣。萊恩帶來的月色玫瑰就是讓這位手藝極佳的花匠種下，給月色玫瑰一些時日，就能夠在枝頭綻放鮮豔的花。
不得不說，從上到下，大福真的很受大家的歡迎呢。
一樓有個大書房，裡麵的藏書從曾曾祖父詹姆·道爾頓開始到奧斯頓經過數代人的收集，數量龐大，包羅萬象，是愛書之人的寶藏。推開沉重的木製大門，書香迎麵而來，兩層的圓柱形大空間內書架緊貼著牆壁放置，各個時期的書打混，按照內容分門彆類，這兒由鮑爾斯的兒子負責管理，學圖書管理的他知道怎麼將一本新購入的書放到它該在的位置，這是道爾頓家族的曆任管家都要學習的東西。
和小鮑爾斯說了一聲，萊恩和道爾頓在此處繼續看投影，不會有人打擾。奧斯頓提出投影設備由他來設置，萊恩便走到書架前翻開裡麵的圖書，他挑眉地抽出其中一本，翻開書封，果然在扉頁上發現了熟悉的筆跡，這本書是屬於秦鋒·安德森的，當然，也就是屬於萊恩的。
《可愛小甜點的製作和裝飾》，這是他黎明之戰發生前幾年看的書，那時候秦鋒·安德森已經心生退意，在大總統這個位置上他已經坐了二十五年，早就厭倦了束手束腳的生活，總統之位應該交給更適合的人。總統，聽起來至高無上的位置，但根本就沒有普通政府人員來得舒服，需要考慮的太多、需要權衡的也太多，做出來的每一項決策不是最優方案，而是各方扯皮、妥協、製衡的結果，作為總統他要做的是平衡。
而秦鋒不甘於如此，他在平衡各方利益的基礎上，尋求突破，資源傾斜於壟斷階層不利於社會的有序、健康、穩定發展，一旦天平一端的重量不斷加重，這個國家在蟲族入侵前就自己作死了。
高位坐得越久，看到的越多，越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秦鋒·安德森萌生了退意，他不隻是一次的和秦浩說過，總統位置綁架了他的自由。但秦鋒是心誌堅定之人，疲倦和退意隻是一時的抱怨，事實證明，總統他做得很好、為帝國盛世的開創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合上了書，萊恩把封麵是各種小可愛甜點的書塞回了書架。
“弄好了。”
萊恩說：“就來了。”
書房的中間是一張圓形的原木茶幾，周圍擺著幾張布麵的實木圈椅，投影設備放在茶幾上，紅色的指示燈一閃一閃，一道修長筆挺的身影投影在萊恩和奧斯頓麵前，再一次見到曾曾祖父，奧斯頓的心中湧現出驕傲和疑惑，驕傲於先祖的勇敢和偉岸，疑惑於為什麼曾曾祖父要封存這段錄像、等待秦家後人的到來。
“不要想太多，你的曾曾祖父這麼做肯定是有他的原因。我認識的詹姆是個真正的公正之人，他所行之事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奧斯頓點點頭，默默地從懷中拿出了一隻尖叫雞。
萊恩：“……”
奧斯頓羞惱地說：“你不是說讓人想叫就叫的嗎！”
萊恩說：“哦，挺好的。”
“咯——咯——咯——”
尖叫雞被奧斯頓握得發出斷斷續續的叫聲。
萊恩忍住笑意，以前的奧斯頓肯定不會這樣做。
奧斯頓抿了抿嘴，不去理睬萊恩的偷笑，專注地看向了曾曾祖父，曾曾祖父已經開始了講述。
設定了播放時間，詹姆·道爾頓的全息投影目視前方，像是看著未來的秦家後人，又像是看著自己身處的時代，表情隱忍著憤怒、痛苦、無奈和無力，“一切都在往最壞的方向發展，誰在其中得到了最大的好處，嗬嗬，原來口口聲聲說公正、平等、法治的人才是最大的小人。我……賦閒在家的我做了這一生最不理智的事情，我找到古斯塔夫當麵對質，他竟然笑著對我說，‘秦鋒去後，我們的權利得到了捍衛，不好嗎？’。他有恃無恐，他偽裝的太好了，沒有證人指證、沒有直接證據，我扳不倒他。”
講述著的詹姆·道爾頓驀地捏緊了拳頭，眼神變得越發的幽邃，“古斯塔夫家族是帝國的老牌政治家集團的代表，大總統一力推行的政策動搖了他們的根基，鋌而走險，他們行如此下作的手段，置大總統的性命、置整個戰局、置帝國千千萬萬的同胞性命於不顧。瘋狂，這些政治家瘋了，但……”
他慘淡一笑，“他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真正瘋的是我、是我們。”
在斷斷續續的尖叫雞咯咯咯的聲音中，萊恩低聲在奧斯頓耳邊說：“這些老牌家族手上霸占的資源太多，必須撬開他們堅硬的外殼，把這些東西撬出來才行。明明擁有的東西那麼多了，我隻是拿出來一點點，他們就叫苦不迭，嘖嘖。”
他早就提防著這些老派家族的反撲，把表弟放在了情報部門，監聽各方消息，把史塔克放在了財政部，守著錢袋子，提利爾作為近衛負責整個總統府的安保……一切看起來萬無一失，怎能料他們竟然會選擇戰爭期間投毒！
與蟲族戰鬥是人類生死存亡的大事，一切人類內部的鬥爭都應該放在一邊。秦浩發現了一些家族的異動，提醒過秦鋒，但那時候的秦鋒一切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戰場上，以為那些人會和他一樣在乎人類存亡，在生死之際一同對外。
事實證明，他想錯了。
有一些家族傳承得太久，已經忘記了小團體是依仗著整個人類才能夠存活下去的。
人類星際史是帝國百姓必學的科目，書中記載，人類離開母星，衝出太陽係，最先找到的宜居星球是天平星域的古塔星，原始的星際文明是在那兒孕育誕生的，那個時代催生出了一大批優秀人才。直到現在，依然有許多人以是那個時代的偉人的後代而驕傲，古斯塔夫家族便是如此，傳承至今，古斯塔夫家族可謂是延續時間最長、最古老的家族了，古老不僅僅代表家族圍城一般的內在體係，更代表著一代又一代人累積起來的財富、資源是非常可怕數字。
奧斯頓沒有捏尖叫雞，他很沉靜，聲音低緩地說：“現如今的政治體製有些類似於古地球時期的君主立憲製，總統不過是榮譽象征，真正做主的是首相。”
這些身為帝國公民，大家都知道。奧斯頓特意點出這一點，潛台詞的意思是首相的位置七百年來被這些家族把持著，鮮少有旁落他人（研究曆史能夠發現一件很有趣的事情，首相人選身後沒有老派家族的身影，往往是因為這些家族內部產生了鬥爭，而這種鬥爭近年來發生的更多，蓋因為不滿於古斯塔夫家族一家獨大），老派家族形成的以古斯塔夫為首的利益集團並非鐵板一塊。
奧斯頓和萊恩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揭露當年的真相，這是個可利用的突破口。
全息投影的講述還在繼續，他講到了提利爾被送上邢台之前，秦浩、古斯塔夫還有丹妮絲等人經過努力終於給他申請了自辯的機會，還找出了許多他不可能投毒的證據，但提利爾在上法庭自辯前畏罪自殺，搜查他的住處時還找到了日記，就是後世非常有名的《提利爾背叛日記》。提利爾死後數月，一直不放棄尋找真正的投毒者的史塔克被查出偷稅漏稅，證據確鑿，史塔克冷笑著進了監獄，他已經不信任身邊任何人，那些關切的麵孔後麵說不定就是猙獰的毒蛇。
秦浩莫名其妙被扣上了叛國罪，理由是在黎明之戰中將帝國軍事情報透露給蟲族，如此可笑的理由，但那時候的世人竟然就信了。
“我和丹妮絲協助秦浩一家逃亡，丹妮絲對現實心灰意冷，辭去了政府職務後投身到醫療、農業中，錄製這段視頻前，我再也沒有見到過她，如果你現在需要幫助，我建議你去尋找蘭尼斯特的後人，丹妮絲應該給自己的孩子講過什麼。當然，我不知道你看到視頻時已經過去了多少年，時間易逝，人心易變，在確定蘭尼斯特家族無害之前，不要輕易暴露身份，切記。”
萊恩眉頭微皺，他說：“提利爾和丹妮絲曾經是情侶，以她的性格，為了愛人能夠得到平反，她應該會留下些什麼，也許和你曾曾祖父說的一樣，蘭尼斯特會是我們的盟友。”
“我會試著和他們進行接觸，隻是蘭尼斯特家的人就算是從政，職務都不高，但在查明真相上應該夠了。”奧斯頓不僅僅想查明真相，更想給他的愛人正名，現如今社會上充斥著對大帝的汙蔑，很大程度上是政府不作為、有意放任的結果，他現在已經明白，隻有徹底抹殺掉秦鋒·安德森的功績，那些卑鄙小人才能夠高枕無憂。
“我們九人，格羅夫·布羅姆菲爾德一直投身於科研中，是大總統研究機甲時最好的搭檔，我本以為……”投影抿了抿嘴，詹姆·道爾頓繼續說：“我以為他會是我們的盟友，但秦浩一家逃亡後，他就迫不及待地搬運大總統實驗室裡的器材、研究資料等等，我親耳聽到他說終於弄到了。我懷疑，他不是投毒的直接參與者，就是幫凶。至於李銘浩，我竟然一時間看不透他，是敵是友你自己判斷，我建議多觀察觀察。抱歉。”
詹姆·道爾頓目光幽幽地說：“抱歉，謀害大帝的元凶我找到了卻沒辦法將他們繩之以法，有什麼參與者我也沒辦法確定。我、我……在權勢更迭的動蕩中，我自私地放下了這一切，選擇了保全自身，我和那些凶手沒有什麼區彆，對不起。”
奧斯頓愣住，聽著曾曾祖父一聲一聲的道歉，他一時間心中不是滋味。抓著尖叫雞的手被握住，兩個人交疊的手中，那隻被不斷摧殘的尖叫雞發出不堪重負的尖叫聲“啊”，感覺它在說自己好慘……
在“啊啊啊”的聲音中，萊恩的聲音緩緩響起，“詹姆做的選擇是正確的，沒有他從中周旋，史塔克不可能隻是在牢裡麵待三年，秦浩一家無法離開，隻有保全了自身，才能夠尋找真相，現在我們完成他未完成的事情不是正好，由我自己將當年的真相大白於天下。”
奧斯頓的心中流過一道暖流，輕輕點頭，“嗯。”
“詹姆認為自己什麼事情都沒有做，錯了，大錯特錯，他為我摸清了那些人的麵目，讓我眼前豁然開朗，該找誰不該找誰，可以說是一目了然了。”
“可是七百多年過去了，人心說不定已經變質。說不定有些曾經的敵人可以是盟友，而當時的朋友已經和我們背道而馳。”
“我不管，布羅姆菲爾德家肯定不是好東西。”
奧斯頓怔了怔，嘴角彎起，笑了起來，“嗯。”
萊恩鬆開了手，尖叫雞苟延殘喘地發出逐漸變弱的叫聲，他輕柔地撫摸著奧斯頓的臉，“調查當年的真相時，一切以自身安全為重。”布羅姆菲爾德家族有塞拉在，就被他毫不猶豫地拉進了黑名單，退一萬步說，就算是沒有塞拉，這個曾經純粹科學家而今已經不值得信任，政治敏銳度和判斷能力幾乎為零，妄圖控製帝國上將的機甲插手軍團的事務。嗬嗬，不需要他動手，等著他們的就是死亡。
現如今帝國高層暗潮湧動，又一場權力更迭正在醞釀，如果萊恩沒有猜錯，被乾掉瓜分的肯定是布羅姆菲爾德家族。
“我知道。”奧斯頓知道，他現在不是一個人，他有著家庭，說不定還有了孩子，他不會帶著孩子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