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醫生神色遲疑了下，才道：“生的是個大胖姑娘，體重有六斤六兩！”
“這不可能！之前我婆婆找人給我看了，大家都說我懷的是個兒子，怎麼會又是個姑娘？你們肯定是看錯了對不對？”
產婦掙紮著要起身，伸手一把抓住助理醫生，將她手上的繈褓拉了過來掀開。
隨後她像是石化了一般，喃喃道：“怎麼不是兒子呢？我已經有三個姑娘了，這又是個姑娘，我以後還有什麼指望？早知如此，我還不如直接一屍兩命算了。”
產婦撐著的那口氣頓時就泄了，無力的倒在了產床上，默默的流淚。
產房裡的氣氛有些壓抑，大家見多了這樣的場景都習慣了，隻有經曆的還少的林沅被她的話弄得格外不痛快。
她想跟她說男女都一樣，為什麼非生兒子不可？可看著那產婦絕望又慘白的臉，這話她就沒有說出口。
這個年代生不出兒子是要被罵絕戶的，尤其是這個產婦已經連生了三個閨女的情況下，這第四個還是閨女，她以後在婆家的日子怕是會很不好過。
雖然可以理解產婦想生兒子的心情，但林沅還是很難受，心裡有一口氣憋著不上不下的。
林沅不由就想到了上輩子的自己。
她那個渣爹也是個極度重男輕女的，因為公職人員在計劃生育政策下隻允許生一個孩子，她媽剛懷孕的時候渣爹就滿心期待能生個兒子，誰知道盼到最後，她媽生的卻是個女兒，渣爹心裡的失望就彆提了。
後來渣爹一心想要生個兒子，但又不想丟掉公職，就在後來成了她繼母的那個女人的慫恿下跟她媽離婚，再組了家庭。
林沅忍不住冷笑，她就想不通了，有沒有那二兩肉就真那麼重要？
她渣爹再婚後倒是生了個兒子，可長大了卻是個敗家的玩意兒，遊手好閒啃老也就罷了，後來還迷上了賭博，搞得家裡傾家蕩產。
為了給這個後來生的兒子還賭債，她渣爹這才想到她這個不聞不問好多年的女兒，找上門逼她出錢給他們還賭債，還害死了她。
林沅越想越氣，見那產婦還半死不活的躺在那裡，看都不看剛出生的女兒一眼，也沒心情再安慰她。
等把孩子清洗乾淨抱出去給產婦的家人後，那家人得知生的又是個女兒，頓時就變了臉。
那家的婆婆在走廊裡扯著嗓子大罵兒媳婦是塊生不了兒子的鹽堿地，生了一窩子賠錢貨，這是要斷了他們家的香火。
林沅在一旁聽得直翻白眼，生個兒子又能如何，看他們的穿著打扮，家裡的日子也是苦哈哈的，真生個兒子，他們難不成還有皇位給他繼承？！
再看看瑟縮在角落裡，穿的破破爛爛，瘦瘦小小的，還要被老太太指著鼻子罵賠錢貨的三姐妹，林沅心裡就愈發難受。
李主任見她想上去阻止那老太太撒潑，急忙攔住她，沒讓她過去。
知道她心裡不舒服，李主任歎著氣，摸了摸她的腦袋道：“咱們醫生得控製好自己的情緒，不能跟病人家屬起衝突，不然麻煩就沒完沒了了，而且他們這重男輕女的觀念根深蒂固，是你說上兩句就能改變得了的？”
林沅沉默的搖了搖頭，這種觀念要是這麼容易就能改變，也就不至於直到幾十年後，重男輕女的人在這個國家還普遍存在著。
“有些鄉下的地方生了女兒，不想養的不是丟了就是溺死了，城裡的情況還好些，咱們婦產科接生都是記了名的，一般人家都不敢把孩子怎麼樣，再不喜歡也會養著，隻有那些家裡實在困難的，才回把孩子送到孤兒院，這十個裡有九個是女娃。”
“其實啊，還是窮鬨的，如果大家都能吃飽肚子，有機會識字開眼界，懂得多了，這種情況自然會潛移默化的改變，相信總有一天，大家都不在重男輕女。”
對於李主任的說法，林沅雖然覺得有道理，卻並不是百分百讚同。
她是經曆過後世的，那時候國家也算是富裕起來了，可重男輕女的人依然不少，就像她渣爹，當初還是第一批大學生呢，受的教育夠高了吧，還不是一樣重男輕女。
林沅看向抱頭蹲著不知在想些什麼的產婦丈夫，見他悶不吭聲，不關心剛出生的女兒，也沒想要問一問產婦情況如何，不由地心裡發冷，對那產婦一心要兒子的心情到是有了些理解。
連續在產房裡忙了七八小時，林沅這會兒肚子餓得咕咕叫，把孩子抱回產房後，聞到身上一股子血腥氣，她就準備先洗個澡再去食堂吃飯。
剛擠出人群，林沅就看到了不遠處的程頤正衝她招手，他這會兒已經換下病號服，穿著一身軍裝還挺精神。
林沅沒想到程頤會上來，心中還挺驚訝，不過沒有說什麼，隻是讓他等等，轉身就朝前洗澡間跑去。
等林沅收拾好自己出來，就發現先前還鬨哄哄的走廊已經清淨了，見程頤還在等著，就快步朝他走了過去。
“程哥，你今天怎麼想到要上樓來找我？等很久了吧？”
“也沒等很久，我下午就該出院了，想著該和你說一聲，就上來看看，你這兩天是不是很忙？”程頤看了看林沅。
“是挺忙的，大概是碰上生產高峰了？而且我在產科的實習已經快要結束了，這幾天正忙著寫總結呢。”林沅並不覺得楊秋婉來找她的事有必要告訴他，再者她也是真的忙。
得知她是因為太忙了才顧不上去看自己的，程頤心裡鬆了口氣，見她神色疲憊，也不再拉著她說話，而是一起去了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