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意等了幾日,才去關段心亭的宅子。
宅子是聶文樂幫我找的,附近幾乎沒什麼人家,宅子裡特意打造了個密室,即使段心亭在密室大喊大叫,也不會有半點聲音傳到外麵。
我進入密室,就聽到段心亭的尖叫聲。我身旁的聶文樂麵露厭惡地嘖了一聲,“這家夥怎麼瘋成這樣。”
段心亭此時蓬頭垢麵,衣衫襤褸,我都一時沒能認出他。他一看到我,尖叫的頻率更快了,還亂喊什麼,“鬼……鬼又來了,救命!彆殺我……有鬼!”
“這裡有人照顧他嗎?”我問聶文樂。
聶文樂說:“有,我找了個信得過的聾啞老頭照顧他,也留了幾個人守著他,免得他逃。”
我沉思片刻說:“你跟那個老頭說要好好照顧他,最好能照顧得白裡透紅。還有,讓口嚴、信得過的大夫給他看病,能治好他的瘋病最好。”
聶文樂雖然不懂我為什麼要好好養著段心亭,還是立即答應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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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轉眼快到八月中旬,我和林重檀共同的生辰之日到了。我聽上官大儒說林重檀身體漸好,因在忙及冠禮的事這段時間所以沒隨他進宮。
男子虛歲二十及冠,林重檀的及冠禮在三叔府上舉辦,給林重檀主持及冠禮的人遠有來頭,是教授過一朝三帝的先太傅,世稱苦素先生的苦素大師。
苦素大師早在十年前就出家,但這次居然為了林重檀願意出世授冠禮。
我從聶文樂那裡得知林重檀的及冠禮極其盛大,父親和大哥為了林重檀的冠禮,提前趕到京城。本該太子也要出席,但因太子如今還在禁足,隻派人送了禮去,不僅太子送了禮,許多勳爵人家子弟也前去觀禮送禮。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有名的大儒,包括林重檀的恩師道清先生,也是舟車勞頓從姑蘇趕來。
至於我,沒人知道我的及冠禮跟林重檀是同一日,聶文樂也不知道。在林重檀在笙歌鼎沸、膏梁錦繡中度過生辰的時候,我獨自點了一炷香。
在香快燃儘的時候,宋楠出現了,他手裡拿了一個錦盒,“主子,林重檀身邊的小廝送來的。”
等宋楠退下,我才打開錦盒。
裡麵是一頂玉石冠帽和一套冠禮的禮服。
我盯著錦盒的衣物許久,還是沒忍住換上。可換上後,我卻不敢看銅鏡。我雖活著,但再也不是林春笛,穿上這身衣服又有何用。
原來還有良吉陪我身旁,現下良吉在九泉之下。
這一切都拜林重檀所賜。
我咬住牙,拿起花剪,憤怒將身上衣服剪碎,又把冠帽扯下狠狠丟擲在地上。或許是我的動靜太大,驚動了莊貴妃。
莊貴妃踏進來看到我此時的樣子,立刻讓身後的宮人退出去,關上殿門。
我看到莊貴妃來了,不由將手裡的花剪藏在身後,她走到我麵前,溫柔地對我伸出手,“從羲乖,把剪刀給母妃。”
我看出她眼裡的小心翼翼和害怕。
我不想嚇到她,微微低下頭交出剪刀。
她一拿過剪刀,便放得遠遠的,又拉過我的手,“原來今日是從羲的另外一個生辰,是母妃疏忽了,從羲先換身衣服,母妃給你去煮長壽麵。”
莊貴妃的話讓我怔住。
而她表情卻溫柔自然,還抬手幫我理發,“果然還是小孩子,母妃一個疏忽,你就氣成小花貓。”
“母妃,你……”我說了幾個字又頓住。
“其實母妃很早就想跟你說,但母妃又覺得你身體還沒養好,怕嚇壞你。你一直都是我的孩子,國師給你算過卦,你天生一魂雙體,十八歲的時候魂魄才會真正歸位,於是我就一直在等。”莊貴妃說到此處眼睛紅了,“還好,上天還是庇佑我的。”
她含著淚光對我溫柔道:“雖然今天不能給你辦及冠禮,但母妃保證,明年定會給你補一個隆重的及冠禮,到時候我要讓所有人都看到我兒長大了,成為翩翩郎君了。”
我從未聽說世上有一魂雙體的事,但我又覺得莊貴妃說的是真的,否則我為何會在九皇子身體裡醒來,九皇子還同我長得一模一樣。
原來莊貴妃真的是我的母親。
我心裡的怨恨似乎平息下來,在吃完莊貴妃親手給我煮的長壽麵後,我小聲問她,“母妃,我可以趴你腿上嗎?”
“當然可以。”
得了莊貴妃這句話,我從凳子轉而坐到地上,小心翼翼地將頭靠著莊貴妃的腿。她取了護甲,帶著香氣的柔荑輕輕地撫摸我的頭發。
我不知不覺閉上眼,一瞬間想這樣過一輩子也好,忘了仇恨,忘了前程往事,但我終究是恨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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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重檀那場轟動京城的及冠禮翌日,他隨上官大儒進宮。這次他沒死盯著我看,舉止言談沒有半分逾越。
隻是在上官大儒背過去喝茶時,他遞給我一本書。我發現那本書鼓鼓的,翻開一看,發現裡麵夾著一串雪白的槐花。
我盯著槐花看了一會,在紙上寫下一句話,“待會留下來?”
我問林重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