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股腦把心裡話說出來, 看著林重檀那張臉徹底失去血色,就像被水潑了的水墨畫,失了顏色。
他想來握我的手慢慢收回去, 眼睫垂下, 攏住眼底的情緒。我與他沉默地對坐, 不知過了多久, 他才開口。
開口時, 聲音略有啞意,“過段時間, 我再來……”
話說到一半, 他自己停住。
他今日穿了件竹紋雲霧綃的衣裳, 秋日午時的日光透過菱花窗落在他寬大的衣擺上。我看著他,恍惚間竟有些想不起他原先的樣子。
仔細想一想, 我與林重檀相識也有六年。原先我叫他二哥哥,後來我叫他檀生。
原來我識人不清, 以後我不會了。
我站起身,抓起他先前一直在寫的厚厚一疊手稿砸在他臉上, 他被砸得閉了下眼,手稿如紛紛雪花落下,飛散在地。
“不想說就不用說了, 既然你選科舉,那撿了這些臟東西就離開這裡。”我對林重檀說。
林重檀眉骨被宣紙的邊沿劃傷,一滴血滲出皮膚。他抬起手指輕輕拭去朱紅血珠, 沉默地彎下腰去撿地上的手稿。
他一張張全部拾起,重新疊好放置在我麵前的案桌上, 聲音極輕, “尋常人家亦有子弟為家產鬥得你死我活, 皇家更甚,你不要參與前朝的事,一點也不要沾。”
說完這話,林重檀轉身離開了。
而我頓在原地。
林重檀的話是什麼意思?
他難道也知道二皇子要逼宮?
如果林重檀知曉,那太子應該也是知曉的。
我忍不住回想二皇子在昨日中秋宴的表現,太子雖被罰,但不代表太子黨的人都被罰。我能看出二皇子表現有異,恐怕其他人也能。
我低頭看向腰間荷包,因為怕被人發現,我將林重檀的私章塞在荷包裡,貼身隨帶。
如果太子也知曉二皇子的事,那我想用書信誣陷林重檀的事情就不能成。
隻是林重檀為什麼要告訴我這個?
還沒等我想清楚,外麵傳來通報聲,說四皇子來了。
聽到是四皇子,我整理了下衣服,讓人直接請四皇子進來。
四皇子昨夜送了宮燈,今日又帶了東西送我。
他今天給我送的是書,都是他原來讀書時覺得好的書。
“我聽旁人說你近日在跟上官大儒學習,便想著也許這些書對你有用。”四皇子說這話,注意到桌子上的手稿,“這是……”
“這是上官大儒身邊的學生寫的。”我沒說林重檀的名字。
四皇子盯著手稿看了好一會才移開視線,“瞧著寫得真好,我原來想跟上官大儒學習,但那時候上官大儒身體不好。”
說到後麵一句,神情有些寂寥。
我反應過來其中緣由恐怕不是上官大儒身體不好,而是四皇子不受寵。
皇上膝下皇子不少,我算極幸運的,太子自然也是幸運的,皇上雖待他嚴苛,但實際重視這個兒子。
雖然昨夜皇上沒親自去看太子,但讓我去了,何嘗不是愛惜太子的意思。
最慘的應是被皇上忽略的皇子,尤以四皇子為典型。他母親出身最差,在宮宴上也很受忽視。文武百官也是捧高踩低之輩,去給四皇子敬酒的人極少。
我想了想,對四皇子說:“你若不嫌棄,我那裡還有上官大儒上課的手稿,可一並給你。”
四皇子聽我這樣說,露出極歡喜的表情,可下一瞬,他又連連擺手,“不行,這些手稿是你的,我不能隨便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