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隔著鐵欄,與林重檀相望,直至我的手腕被拉住,一旁是太子的聲音,“小心腳下,可彆被臟血弄臟了鞋子。”
我低低嗯了一聲。
獄卒上前將牢門打開,林重檀的牢房比前麵的牢房都大,引路的獄卒有七、八人,其中四人踏入牢房,點亮牢房裡的燭火。
明亮燈火下,我看清牢房裡的種種刑具,大部分刑具都是我叫不上名字的。
其中一條鐵板凳上有殘餘的深紅色團塊。
獄卒在牆上一處機關上摁了兩下,林重檀手上的鎖銬鏈繩即變長。鎖鏈一長,他不再是被鎖鏈吊著的情況,腳步蹌踉了幾步,但他很快又穩住身體,雙眸冷靜地看著我們,確切地說是看著太子。
“恕臣衣冠不整,臣林重檀給太子殿下請安。”
雖說請安,他卻並沒有行禮。
太子發出一聲極輕的笑,“不愧是檀生。”他目光轉到牢房裡的獄卒身上,“平日你們是怎麼招呼狀元郎的?今日孤想好好看看。”
“是。”
獄卒領旨,他們將林重檀摁在鐵十字架上,取了牆上的鞭子,又在水桶裡滾了一圈水。
我們身後的獄卒為我們解說:“水是放了鹽的水,沾水的鞭子抽人最痛。”
他話剛落,牢房裡的獄卒已經對著林重檀的背後抽起了鞭子。鞭子仿佛帶破空之勢,鞭尾掃到地上的時候,我差點以為地磚都會裂開。
我數不清獄卒抽了多少鞭,每一鞭的速度極快,我隻看到林重檀背後衣裳的血越來越多,但他卻一直沒有開口,連哼都沒哼一聲,若不是林重檀身上在顫栗,我都要以為他不痛。
“就這嗎?我們的狀元郎可是一聲都沒出。”太子語氣極寒地出聲。
在場的獄卒皆露出恐慌的表情,他們連忙向太子賠罪求寬恕。太子冷漠地摸著自己手上的玉扳指,“若要孤寬恕,那你們就要把自己的看家本領拿出來。”
獄卒領命,其中一個獄卒提起方才裝鹽水的水桶對著林重檀的後背潑去。這一潑,林重檀渾身戰栗,被鎖銬鎖住的手猛然攥緊,而過了一會,他的手又鬆開。
有獄卒仔細看了林重檀的臉色,轉身走到牢房角落。我注意到角落裡放著一件衣袍,那衣袍我上次在藏書閣看到林重檀穿的那件深青色的鶴氅,上麵的白鶴已經變成紅鶴。
獄卒在翻東西,當他翻到,我才知道他翻的是林重檀往日裝藥的藥包。獄卒正要從藥包裡拿藥,被太子喊住。
“那是什麼?”
“回太子殿下,是罪人林重檀往日服用的藥,他身有弱症,有時候會挺不過刑罰,所以奴才們會給他喂藥繼續上刑罰。”獄卒答話。
太子不知想到什麼,對獄卒伸出手,“拿給孤看看。”
獄卒剛要照辦,方才一直沉默不語的林重檀驀地轉過頭。他緊盯著太子,麵色比方才更加慘白。太子像是猜到什麼,哈哈大笑起來,繼而催促獄卒,“還不給孤?”
獄卒立刻將藥包送到太子手中。太子打開藥包,他取出一顆藥丸,放在鼻子嗅了嗅後,就不感興趣地用手指碾碎。我站在太子旁邊,看到藥包裡被藥丸壓著的精巧鼻煙壺一角。
太子也注意到了,他把鼻煙壺取出。在他打開的時候,林重檀那邊的鎖鏈響了幾聲。太子旋即抬眸,他盯著林重檀看了一會,把鼻煙壺從鐵欄丟到牢房的地上。
“把那東西砸了。”太子吩咐獄卒。
他聲音剛落,林重檀居然掙紮間朝著鼻煙壺撲過去。他撲過去的動作變大,衣擺因此被掀起一角,因此我看到了他膝蓋的傷。
血跡斑斑,皮肉模糊,難怪他剛才步履踉蹌。
獄卒想攔住林重檀,但被太子喊住。
“不用攔。”
而林重檀沒能走多遠,就因為腿上的傷而單膝跪在地上,他站不起來,就咬著牙爬過去,伸手去夠地上的鼻煙壺,太子後半句話也響起,“繼續給孤砸。”
我聞言不由看向太子,獄卒們也麵麵相覷,不過他們個個都是施刑的好手,很快就理解了太子的意思,用來砸鼻煙壺的錘子高高落下。
在錘子砸到鼻煙壺前,一隻手先搶先一步將鼻煙壺攥於手裡。
錘子並沒停下,直接落在林重檀那隻素來執筆,寫出驚世詩文的右手。我看到林重檀的右手劇烈一顫,手指出現不正常的痙攣。
第二錘緊接落下。
可林重檀卻還不鬆手,他死死握著鼻煙壺,雙眼赤紅,手被砸了七八下的時候,喉嚨裡發出一聲悲泣的嘶鳴。
獄卒聞聲,將他的手攤開。鼻煙壺在林重檀的手心裡碎了,碎片刺進手心,血肉模糊中混著灰白色的粉.末。
“殿下,罪人林重檀的右手手骨已粉碎,是否還要再砸?”有獄卒稟告。
我看著林重檀的手以一種扭曲的姿態攤開,如果遮住林重檀的臉,我會認不出那是他的手。
林重檀的手生得極漂亮,骨節分明,修長有力。他雖常年握筆,可手上卻無厚繭,我一度很豔羨他的手,也豔羨那隻手不僅能寫出好文章,還能彈曲、點茶、射箭。
可現在那隻手血肉模糊,不成形,像一團惡心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