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布全程一言不發,隻一直駕馬。我也不知道我們行了多久,天色漸漸暗了,我的肚子也發出了咕咕的叫聲。
我有些尷尬。
馬的速度慢了下來,到一湖水邊後,紹布停下。他先自己下馬,又將我從馬上抱下。我張嘴想跟他說謝謝,又想起語言不通,隻能閉上嘴。
我要怎麼表示我要回京城的事?
紹布去捉魚去了,我看了下旁邊的馬,猶豫要不要自己騎馬逃走。因為我現在不確定紹布是好是壞,如果他準備把我帶回北國,那我就必須逃走,可我現在力氣還沒有恢複。
我又看一眼還在捉魚的紹布,他背對著我,應該看不到我這邊的情況。
我輕吐出一口氣,慢慢靠近馬,可還沒等我爬上馬,馬先打了個震天響的噴嚏。因為這一聲噴嚏,紹布回頭看著我。
他似乎察覺到我的心思,轉身向我走來,我連忙解釋:“我隻是想喝水,我想拿水囊。”
我又忘了,他根本聽不懂我的話。
我看著紹布從馬身上掛著的牛皮袋裡翻了翻,最後竟翻出一條五、六尺長的趕羊鞭。我登時反應過來紹布想做什麼,可為時已晚,他又伸手扯下我綁發的發帶,先用發帶捆住我的手腕,再將趕羊鞭纏在我手上。
他綁好我後,以鞭子拉著我到湖邊,我因沒有什麼力氣,走路都踉踉蹌蹌。
這並不像是要送我回京城。
我本來還想跟北國人談判,結果卻碰上一個根本聽不懂中原話的紹布。
紹布一手拉著趕羊鞭的一頭,一手拿著他簡單製作的樹叉,樹叉的另外一段綁著小刀。他對著湖水猛然戳了幾下,第四次的時候,他捉到了魚。
紹布捉到魚,卻也不放開我,他拿小刀刮魚鱗的時候,就用腳踩著鞭子。我莫名有一種我是他豢養的牛羊的錯覺。
罷了,我這個時候還計較這個有什麼用。
紹布的魚烤得很香,我這段時間一直吃的都是湯水,聞到烤魚香味,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我看到他烤好魚,剛想說謝謝,就發現紹布並沒有要給我吃的意思。
他自己拿著魚,背對著我摘下麵具吃了起來。夜色徹底暗了,我隻能看到紹布的背影。我沒好意思讓他給我吃,隻能默默地咬住唇。
但沒過多久,紹布重新轉身回來,他手裡還剩半條魚。他將半條魚遞到我唇邊,我這才反應過來他要我吃他吃剩下的。
我……我長大後什麼時候吃過彆人剩下的東西。
我不吃!
我看一眼烤得內酥裡嫩的烤魚,正要拒絕,肚子又發出了一陣咕咕聲。我好像已經很久沒進食,胃餓得厲害。
我正掙紮著,就看到紹布把剩下的烤魚丟進了剛剛的火堆裡。我心裡一急,“你丟了做什麼?”
紹布沒回我,隻將我從地上拽起,重新帶回馬上。我意識到自己沒了東西可吃,頓時也不想再跟紹布說話。
是我太蠢,還以為自己有機會逃生,現在看來不過是剛出虎穴,又入狼窩。
紹布繼續趕路,我知道自己不該賭氣,但我的確不想窩在紹布的懷裡。一是我總能聞到似有似無的藥香味,這讓我想到一個不該想的人,二,我也是男人,不想做出這等依附他人的羸弱之態。
我不知道前路是何方,紹布一直在趕路,我又餓又累,眼皮子都在打架,好幾次我都差點靠在紹布身上又驚醒。
我也沒想到紹布居然一夜都不休息,當我看到天光漸晞,心裡莫名起了一陣絕望感。
終於,在快到正午的時候,紹布在一處隍城廟停了下來。這個隍城廟還有人拜祭,但香火不旺,我看到貢台上的貢品已經發黴。
我現在胃燒得厲害,即使沒有藥效的成分,我也走不動路了。紹布似乎也不擔心我逃跑了,甚至將馬匹都留在了城隍廟口,讓馬隨便吃草。
沒多久,紹布回來了。他不知道從哪裡拿來的包子,我餓了一天一夜,現在看到食物,眼睛都有些發直。當紹布把包子遞到我麵前時,我立刻伸手想拿,可紹布卻避開了我的手。
我不明所以地看著他重新將包子遞到我唇邊,慢一拍才反應過來他要做什麼。
我抿了抿唇,還是低頭咬了一口他喂過來的包子。當包子入口後,我也顧不得恥辱不恥辱了,近乎是狼吞虎咽將包子吃下。
紹布帶回來四個包子,我吃完第三個包子的時候頓了下,我不知道紹布有沒有吃。
我還餓。
紹布仿佛知道我在想什麼,他不說話,也沒有把第四個包子拿走,而是繼續喂我。
我見狀,也不想跟紹布客氣,把最後一個包子也吃完了。
吃了東西喝了水,我的疲乏到達頂峰,可同時我感覺到自己大腿內側疼痛難忍。
是騎馬太久,被磨傷了。
我蜷縮起身體,想閉眼忍耐時,一隻膏藥丟到我身上。
我拿起膏藥,又看一眼不遠處的紹布,紹布也準備休息了,他丟完藥膏給我,自尋了個乾淨角落坐下。
我看看手裡的藥膏,接下來我肯定還要騎馬,如果不上藥,我那裡指不定會傷成什麼樣。我還要想辦法離開,不能腿受傷。
我又往紹布那裡看了一眼,發現他已經閉上眼,這才背過身脫下褲子。我現在累得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腿側皮膚已經被磨破皮,傷口帶著大片紅絲。我忍著痛上完藥,就逼自己趕緊睡覺休息。
也許是太累的緣故,我做起了夢。我夢到有人給我擦身,我覺得舒服,不由舒展眉眼,腳趾也蜷縮起。而不一會,在馬車上那隻黑狗突然出現,它的爪子摁在我的腿上,我感覺腿有些清涼。
轉而那隻黑狗又變成一條蛇,那蛇纏著我,它的蛇信子一點點地舔我傷口。我嗚咽出聲,想求它饒過我,可那條蛇居然又含住我。
啊!
我幾乎是尖叫著從夢裡醒來,廟宇外天色已經暗了下去。紹布長身玉立處於門口,正在整理馬背上的行囊。
他似乎聽到我醒來的動靜,微微偏頭看向我。外麵清輝如水,他背著皎皎白光,麵具下的雙瞳冷冷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