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律說完這話,就將跪在我麵前的阿木爾帶走了。今年的天就像被捅破了一般,下不完的雨。我沒了心情繼續用膳,就站在廊下,茫茫雨幕,飛絲連綿。
我伸手去接雨,忽地聽到一聲驚雷,我渾身一顫,手心剛接到的雨珠因此儘灑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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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幾日,公羊律給我送了一個檀木匣子,他說檀木匣子是林重檀的,特意讓他給我。
“他醒了?”我聲音很輕。
公羊律笑著點點頭,“是,幸有天神庇佑,巫命大人已經醒了。”他話鋒一轉,臉上的笑也一同斂去,“但巫命大人原先就有舊疾,如今傷了心脈、腰腹兩處,身體仍是非常虛弱,床榻尚且下不得。不過巫命大人特意讓老朽給九公子將此物送來。”
我看了檀木匣子幾眼,當著公羊律的麵就將匣子打開,裡麵是信,還有一個精巧的銅鈴。
我看到銅鈴,不由將其拿出。剛拿起,鈴鐺就發出很清脆的聲音。這個銅鈴有我半個巴掌大,上麵紋路複雜,我仔細辨認,也辨認不出上麵的畫畫的是什麼,好像是兩個人,又好像是滾在雲團裡的龍。
銅鈴上還有字,但不是中原字,我並不認識。
我抿住唇,將銅鈴重新放回檀木匣子,“謝謝先生特意跑一趟給我送此物,但我不需要。”
饒是公羊律,此時也露出錯愕的神情,“九公子連信都不願意看嗎?”
“是。”我冷淡地說。
公羊律這回長長地歎了口氣,他以一種過來人的眼神望著我,好像篤定我有一日會為今日所行後悔。
“就算九公子不願意看,也請把東西留在身邊吧。”說完,公羊律離開了,而我下午就把檀木匣子交給了阿木爾。
阿木爾應該不知道這檀木匣子是林重檀托公羊律給我的,聽我說要把這個東西送還給公羊律,他就老老實實去送了,回來時左頰有個極明顯的巴掌印。
阿木爾幾步衝到我麵前,像是想質問我,但對上我的目光,他又變得囁喏,最後什麼都沒說,也像公羊律一樣長長地歎氣,離開了房間。
又是十日過去,我看到北國人在收拾東西,阿木爾一早就跑來跟我辭行,說他們要回北國了。
“你們回北國,那我……”我話沒說完,公羊律就從外走進來,他一臉我所熟悉的笑容。
“自然是將九公子安安全全送回京城,但因為我們身份問題,我們特意叫了九公子的人來接九公子回去。”他看了下外麵的天色,沉吟道,“估摸著下午就能到了吧。”
公羊律又對阿木爾說:“彆站在這,去收拾東西,我們的東西一點都不能留。”
待阿木爾離開,公羊律又請我去看望林重檀,我依舊拒絕了。他見我拒絕,迅速從後麵拿出檀木匣子,“那就請九公子收下此物吧。”
他走得飛快,仿佛怕多呆一刻,檀木匣子就會重新回到他手裡。
隻是恐怕公羊律也沒有想到,我會直接將檀木匣子放在廊下的美人靠上,隨意有人經過,都會看到此物。
所以不僅旁人看到了,林重檀也看到了。
林重檀醒了,明明是盛暑,他卻穿了件頗厚的玄色披風,也愈發襯得他麵色蒼白。他目光先是落在檀木匣子上,再看向我。
隨後,他往我這邊走來,我見他走來,不禁往後退了一步。
林重檀登時腳步一頓,但他還是慢慢走到我麵前,黑黢黢的雙眸裡所藏的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的情緒。
“你為什麼不來看我?”他說這話時,語氣極為虛弱,聲音大概隻有我們兩人能聽到。
我袖中的手攥緊又鬆開,“我為什麼要去看你?你的死活與我無關。”
林重檀聞言,一雙眼近乎執拗地盯著我,“小笛,你真的想讓我死,對麼?”
我沒有回答這句話,而是轉開臉,他應該呆不了多久,我嗅到了他身上濃重的血腥味。
幾息的沉默後,林重檀咳了兩聲,他突然換了話題。
“如果我說當初指使段心亭的人不是我,你會信我嗎?會願意跟我回北國嗎?”
不是他?
那是誰?
除了他還有誰能讓段心亭在那夜殺我?
我猛然轉頭看向林重檀,想要問出口,卻發現自己呼吸都變亂了。我用力咬了下唇,嘗到疼痛後,終於能把話擠出來,“那是誰?”
林重檀不說話了,他總是這樣。
他盯著我,眼神又變成我看不懂的。
我心裡頓時來了火,“林重檀,你自己親口跟我承認過的,還有,我為什麼要跟你去北國?我是邶朝的九皇子,不是你用銀錢買來的玩意兒。你看看我,我從遇到你的第一天起,有過過一日好日子嗎?我哪都不會去,你不要再來接近我,否則我一定殺了你,惡心的強.奸犯。”
最後一句話,我近乎咬牙切齒地說出,聲音雖壓得極低,但林重檀絕對能聽清。
他聽到這句話,唇角滲出了血,此時身後有北國人開口,那人口裡說著我聽不懂的北國話。
林重檀垂眼聽著,左手慢慢將唇邊的血絲擦掉。他忽然讓我想起一種花。
大片大片的雪色珍珠梅被暴雨淋濕後,總顯露出衰敗感。
林重檀聽完那番話,眼裡似乎沒了任何情緒,也不再看我,轉身往院子外走去。我看到有人給林重檀遞麵具,他將麵具覆於麵部,上了馬車。
馬車走了,剩餘的北國人也撤離了院子,隻留下我一個人。我站在原地,目光漸漸轉到那個檀木匣子上。
沒過多久,我的雙肩被人握住。
是宋楠。
宋楠握住我肩膀後,頓覺失禮,又連忙鬆開跪在地上,“屬下見過主子,屬下來接主子回宮。”
我沒有應宋楠的話,而是走到檀木匣子旁邊。我盯著匣子看,久久地看,直至宋楠感到奇怪地喚我一聲,我才有了動作。
我把檀木匣子抱入懷裡,“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