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實記得他,當初給我發榮府請柬的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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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心亭回到段家的事辦得隱晦,甚至沒多少人知道。段心亭自從回到段家,也一直閉門不出,我讓宋楠親自去盯著他。
不過才七日,宋楠就來回話了。
他這幾日一直守在段心亭房外的樹上,昨天夜裡看到了黑衣人翻牆進了段心亭的院子。他怕打草驚蛇暴露自己,並未出麵,而是用小石頭砸醒了睡在門口的段心亭兩個小廝。
黑衣人手腳雖快,但殺了其中一個,另外一個就大聲嚷嚷起來,房裡的段心亭也被驚醒,立刻在房裡尖叫喊救命。
黑衣人見局勢不好,隻能先行離開,而宋楠就跟在他身後。
我問:“你見到他往哪去了嗎?”
“宣武門。”宣武門是離東宮最近的一個宮門。
宋楠又道:“屬下親眼看到他換了衣服再進的宣武門,因那時宮門未開,屬下不好進宮,才沒有追下去。”
“那你看清他臉了嗎?”我追問道。
宋楠搖頭,“隔得太遠,沒能瞧清。”
其實我覺得我也不用問了,能在半夜入宮的人會是什麼人?臣子親王都不可能半夜未有詔入宮門。那個時辰能進來的人,要麼是下一輪值班的禦林軍,要麼是太子的人。太子如今監國,闔宮都要聽他的令。
我捏緊手,剛吩咐宋楠想辦法查束公公的事情,他倏然跪下了。
“主子,屬下有件事要坦白。”
我抬眸看宋楠,他將頭埋得很低,像是無顏見我,“林重檀托屬下跟主子說,若是主子在查當年的事,就不要再查下去了。”
我乍然在宋楠口中聽到林重檀的名字,還是這樣的一番話,不可謂不驚愕,“你……你跟他……”
但我話說到一半停住。
原先我第一次見宋楠,就是林重檀給我引薦的,那時候宋楠還是將軍,意氣風發。
他初見我,就對我多有微詞,相反的是他對林重檀,幾乎是一見如故。
因覺得自己被背叛,我聲音都有些發顫,“你是他的人?”
宋楠忙抬頭,“不,屬下一直是忠心主子的,隻是在半個月的那封信裡,林重檀告訴屬下,你在他那裡,還說你是在東宮消失的,華陽宮裡的是冒牌貨。我本是不信的,也想稟告他沒死的事情,但華陽宮的那位真的是假的,林重檀在信中亦說他不畏我將他未死的事說出去,反正他如今已經不是邶朝人,這次回來隻是不想見主子身陷囹圄。”
他頓了下,繼續道:“他要我如果主子要放了段心亭,就提醒主子不要再查往事,儘早離京,他在京城外有安排接應的人。屬下先前不說,是因為將信將疑,直至昨夜看到那黑衣人,才意識到不妙。林重檀在信上還提及了束公公的事,束公公四歲入的宮,年齡太小,淨身未淨乾淨,在宮外有個親生兒子,人叫蔡其。
束公公這些年幫太子乾了不少汙糟事,蔡其的命是捏在太子手裡的,我們要查可以從蔡其下手,但很有可能驚動太子。太子若是知道主子發現了前程往事的真相,主子就絕無機會逃離京城。”
我不自覺地將指甲掐進肉裡,感覺到生疼,才慢慢鬆開。假如宋楠沒有背叛我,他轉述林重檀的話是真的,那麼我差不多可以認定誰才是真正指使段心亭殺我的真凶。
是太子。
林重檀他也知道,甚至可能他早就知道了,但他不告訴我。
“如果我不離開京城呢?”我故意問道,我想知道林重檀到底知道多少,又能預判多少。
宋楠聞言,又低下頭,沉默許久方道:“林重檀說主子要是知道了真相,就一定會想報仇,但他托我跟主子說一句話——‘將母邗溝上,留家白邗陰’。”
這是一首寫母親思念遠在千裡之外的兒子的古詩,當年我還在林重檀麵前背過。
我聞言不知該說什麼了,我坐在那裡,看著窗外的日光一點點消退,最後一梭天光也被藏起,殿內徹底暗下去。
明明未到秋末,我卻感覺寒氣從我指尖開始蔓延。
“他還說什麼了?”我問宋楠。
宋楠這次看我的眼神複雜許多,似有憐惜,又似有不忍,他多少知道些我和林重檀的事情,至少林重檀的那些信都是他幫忙轉交給我的。
“他說此後,便兩清了。”
作者有話要說:引用:將母邗溝上,留家白邗陰。——王安石《將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