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很多文人寫過相逢的詩句,可今時今日,我找不到任何一首詩句來準確形容我和林重檀的相逢。
上一次我跟他分離的時候,是很久之前。再見麵,竟有恍如隔世的的錯覺。
我和林重檀之間存在的問題太多,他從不願意跟我多說一些事,即使那些事與我相關。
太子在生辰之宴看到了我們,他不告訴我。
太子要設鴻門宴,他不告訴我。
他知道誰才是殺我的凶手,他也不願意告訴我。
大概從一開始就是錯的,無論是我和他的身份互換,還是後來我以身體去換詩文。
本該銀貨兩訖,我卻貪心地愛上他。他明明不恥我,卻沒有拒絕我,他選擇當旁觀者,選擇把我抄他詩詞的事情說出去。可既然選擇當旁觀者,為什麼又不繼續當下去?
我以為林重檀殺了我,所以我報複他,可我……可我報複錯了人。
這場報複裡,沒有贏家。
我無聲地輕吐了口氣,“沒有,是我覺得獨自接受大洗禮,有些不妥,太耽擱巫命的時間。我想還是跟我同行的淩大人一起接受大洗禮比較好。”
林重檀麵容表情紋絲不變,“大洗禮向來都是單人獨自進行的,九皇子無需顧慮太多,帷帳外有內侍,不會有危險。”
我仍然有些猶豫,說實話,如果今日給我洗禮的人是旁人,我不會顧及那麼多,可這個人是林重檀。
在我的沉默下,林重檀眼睫微垂,“看樣子九皇子很不放心,那今日的洗禮便作罷。”
“等等。”我喊住他,腦海裡同時閃過很多念頭,最後隻剩下一個,“我接受洗禮。”
既然兩清,何必這般顧及。
林春笛和林重檀都死了,活下來的是薑從羲和北國的巫命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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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洗禮流程繁瑣,對於我來說,僅著單衣泡進水池裡,都需要做一番心理建設。好在這水池淺,坐下去也不過到我胸口。
林重檀並不入水,他要我閉上雙眼。
因視覺蒙蔽,我對周圍的風吹草動更加敏感。我似乎聽清了林重檀軟鞋底在地磚上輕輕走過的聲音,也聽到他拿起什麼東西的聲音。
“喝了它。”林重檀的聲音響起。
唇瓣被什麼東西碰了下,我本能地想睜開眼,可先聽到他再度開口,“不要睜眼。”
我頓了下,才摸索著去尋碰到我唇的東西,是個碗。碗裡裝的東西不知道是什麼,還挺清甜可口。我想喝兩口就夠了,哪知道林重檀一直沒端開,我隻能就著他手,將碗裡的東西喝完。
我喝完後,周圍仿佛都安靜下來。過了好一會,我感覺有水滴從上方落下來。有一滴正巧砸在我鼻尖,有些癢。我想讓水滑下來時,先感覺到一根手指輕輕撚去那滴水。
是林重檀的手,我嗅到了湊近的藥香味。
但我發現他指尖的藥香跟原先似乎不大一樣了。
林重檀隻一撚便收回手,繼而我聽到一段頌詞,反正是我聽不懂的北國話。然後我的手被握住了,林重檀要我起身。
“還不能睜眼嗎?”我不由問道。
“還不行。”他聲音溫和。
我沒辦法,隻好抓緊林重檀的手。手指碰在一起時,我莫名抖了下。我不由擰起眉,把身體古怪感受壓下去,另外一隻手扶著水池石壁慢慢站起。
他帶著我在水池裡走,忽然,我足尖像是碰到了什麼東西,“水裡有什麼?”
“是花。”
花?
怎麼感覺不太像。
我懷著奇怪,繼續走,但沒走幾下,有什麼東西從我腳踝那裡遊了過去。
這回我沒忍住,直接睜開眼。這一睜眼,我嚇得直接從水裡爬出來。因為我旁邊就是林重檀,他在水池岸上,我從水池裡出來就撲他懷裡了。
“蛇!為什麼……會有蛇!”我怕軟體動物,更何況它還在水裡,我語無倫次,也忘了自己是在林重檀懷裡,我的手還緊緊抓著他的手,幾乎是十指相扣,直至我們眼神對上。
我身上衣服濕透了,連帶著把他衣服也弄濕。
林重檀垂眼看著我,瞳眸烏黑,不知光線問題或是什麼,隱帶著點藍。我立刻鬆開手,但也不敢再回到水池裡,往旁邊退了好幾步。
“它無毒,也不會咬人。”林重檀像是為了印證他所說的話,伸手探入水池裡,那條蛇像寵物般地纏上他的左手,然後又遊回水裡。
林重檀回頭望著我,而我的確不想再回到有蛇的水池裡,大抵他也看出來了。他叫來帷帳外的內侍,內侍將蛇從水裡取出帶走。我見狀,才重新回到水裡。
但閉眼前,我控製不住地問:“不會待會又出現一條蛇吧?”
林重檀搖頭。
我重新閉上眼,接下來的洗禮過程沒再發生什麼,林重檀給我洗禮完,就讓我換上乾淨衣服。換衣服前,他就轉身走了。當日,我沒再見到他。
後來,我跟淩大人碰上麵,他壓根不知道水裡有蛇,聽到我說水池裡有蛇,臉噌的一下變得蒼白。我看他這樣子,沒再多形容那條蛇,免得嚇壞他。
洗禮結束,北國王身邊的近侍每日都不提北國王什麼時候會回來,隻帶我們在城中逛,就跟當初公羊律所做一樣。
我心裡憋屈,乾脆隻帶上彩翁和鈕喜出去走走。北國王都雖然比不過京城,但還算繁華。市集攤販很多,我還見到跳胡旋舞的舞女。
舞女穿著清涼的北國女子服裝,麵容嬌美,雪白的腰肢扭動起來簡直能晃花人的眼睛。我隻看了一眼,就不敢再多看,匆匆轉身去旁邊的小攤。
攤販是賣帽子的,北國風大,白日還好,夜裡出門是一定要戴帽子的。我看中一款,伸手去拿,結果旁邊也有人同時伸手。
我剛要把手收回來,就聽到旁邊人說:“你拿吧。”
聽到聲音,我還是將手收回來,“不用了,我也不是很喜歡。”
說完,我準備再講一兩句寒暄話就離開,可彩翁卻在這時拆了我台子。我餘光瞥到它從我肩膀處飛到旁邊人身上。
我不由轉過頭,彩翁已經落在林重檀肩頭。它走了幾步,腦袋飛快地埋進林重檀衣領下。
我連忙伸手將彩翁捉回來,“彩翁!”
彩翁被我嗬斥,睜著黑豆眼無辜地望著我。我瞬間沒了脾氣,隻能重新把它放回肩膀處,然後再跟林重檀道歉。
林重檀今日打扮跟上次見麵有所不同,不再是全身白,打扮如尋常北國人無異,頭上還有個毛毛帽,好像是狼毛做的。
彩翁把他衣領略弄開了,露出一截白脖子。他平靜地將衣服整好,旁邊的攤販似乎認出他,高興地說著什麼,還把我剛剛看中的帽子往他手裡塞。
他們說的話我聽不懂,最後我看著林重檀掏錢給了攤販。攤販幾番推拒,還是收下錢,不過又塞給林重檀一個帽子。
林重檀看了看手裡的兩個帽子,就遞給我和鈕喜,“老板送你們的,勉儘地主之誼。”
“不用了,我有錢,可以自己買。”我拒絕道。
林重檀聞言,沒說什麼,把帽子收了回去。這時,我才注意到他身邊還有一隻狗,那隻狗還是我曾經見過的。當時我被關在箱子裡,最先看到就是它。
它乖乖蹲坐在林重檀腳旁,體型比之前好像更大。
“它叫萬果。”林重檀的聲音冷不丁響起。
狗狗也看向我,我對狗沒什麼抵抗力,尤其上次還是它最先發現我。它的毛看起來很好摸。
林重檀又說:“要摸嗎?它剛洗過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