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不下去書了,隻想躲到被子裡,可林重檀卻在這個時候把被子踢到一旁。他壓在我上方,不容我逃避,語氣格外鄭重,“你不笨,你隻是比彆人晚學很多年,先前教你的夫子、典學隻知拔苗助長,是他們的問題,不是你問題。小笛,相信我,博士一定會喜歡你的。”
真的嗎?
真的不是我問題嗎?
第一次有人跟我說這種話,原來他們都說我笨,夫子說我笨,母親說我笨,父親也嫌我。典學叫我不要再在太學待下去,再待下去也隻是緣木求魚、水中撈月。
“我不笨嗎?”我小聲問林重檀。
“當然不。”
我仔細盯著林重檀的臉看,想知道他是不是撒謊哄我開心,可他神情認真,不像是在同我玩笑。
“博士……會喜歡我?”我又問他。
“會。”
我閉上眼,想將眼中的酸澀壓下去,可還是沒忍住。我怕林重檀嫌我嬌氣軟弱,想將臉藏起來,可他卻一點點把我淚水舔掉了。
舔到後麵,我反而嫌棄地瞪著他,“惡心死了。”
林重檀勾了下唇,沒說話。我瞧著他那張好皮相的臉,慢慢湊過去,主動碰了碰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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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林重檀相熟的這位博士授課水平明顯比原先教我的典學們高很多,他引經據典,侃侃而談,簡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世上仿佛沒有他不知道的。
最讓我驚訝的是這位博士對我和林重檀一視同仁,他既不誇林重檀聰慧,也不會說我笨,他不要我們死背書,相反,他說我們該多讀書,去理解書,然後有自己的意見。
一日課下來,我對這位博士起了佩服之心,夜裡入睡前,我還抓著林重檀說:“檀生,盛博士懂的東西真多,君子好古琴,他卻彈的一手好揚琴……你今日看到盛博士帶來的畫沒有,畫得真好……”
“他已經成婚多載,夫妻和睦,孩子都有你這般高了。”
林重檀的話讓我愣了一下,他為什麼好端端要提盛博士的私事?
我不理解地看著林重檀,林重檀也望著我,俄頃,他歎了一口氣,把我塞進被子裡,“睡覺。”
睡覺就睡覺,乾嘛那麼凶!
原來我上課,心裡總是恐懼的,我恐懼夫子、典學們叫我名字,我害怕他們失望的眼神,還恐懼同舍學子嘲笑的目光。
可自從遇到盛博士,我才發現原來課上是不用害怕被叫名字的,盛博士每次都是笑吟吟地望著我,即使我答得不對,他也會認真思量我方才回答的話,然後指出我的正確與不正確。
他並不會一味誇人。
我忽然覺得不回太學上課也挺好的。
但有件事卻很尷尬,我現在成日跟林重檀待在一塊,無論是上課時,還是課下,連夜裡入睡都是在一塊。我身體變得很奇怪,有好幾次林重檀親我的時候,我都在腦海裡半推半就地想,隻要他待會輕點,彆那麼長時間,我也是可以忍一忍的。
可每次林重檀都沒有繼續,甚至有一次他都把我抱腿上了。我手指攀住林重檀的肩膀,想叫他放開我,可說出口的聲音讓我自己都聽得麵紅耳熱。
也太……太……
我形容不下去。
胭脂香味滾了我一身,林重檀摟在我腰身的手在收緊,但就在我以為他不會放開我時,他鬆手了。
他扯過旁邊的大衣將我裹得嚴嚴實實,語氣淡淡,“時辰不早了,睡吧。”
我呆愣許久,才悶悶點了頭。
丟人!
我以後不能再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可哪知道隔日我就撞見林重檀在浴房自己紓解,我不慎看見這一幕,當即就想出來,但偏偏讓我眼尖,看清林重檀用的是我剛換下來的小衣。
這一夜我不敢跟林重檀說話,更不敢說我看到了什麼,而林重檀卻像是什麼都沒做一般躺在我旁邊。後來,我看到那一件洗好的小衣,委實沒臉再穿,隻能將其塞到衣櫃的最裡麵。
但我的行為好像被林重檀發現了,他當著我的麵把小衣翻了出來,問我為什麼不穿。
我結結巴巴說不出所以然,他長睫一垂,輕聲說:“小笛看到了?”
“沒、沒有,我什麼都沒看到!”
等等,我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我心裡哀嚎,麵上抿緊唇,不肯再開口。明明林重檀才是該羞愧的人,可他臉都沒紅一下,還慢條斯理地說:“其實小笛的每一件衣服,我都……”
我聽不下去了,連忙抬手捂住他唇。
林重檀眼尾微微彎,貼著我手心的唇動了一下。他動的那下仿佛是在親我的手心,乍如火星子,瞬間燃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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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漸漸習慣跟林重檀日夜都待在一塊的日子時,一場暴雨不期而至。我被驚雷聲吵醒,本能地想躲進林重檀懷裡,可我躲了個空。
床榻的另外一邊空落落的,我伸手探過去,發現那一邊的褥子都是涼的,像是林重檀離開很久了。
我盯著那半邊床榻,古怪的感覺再一次湧上我心頭。冥冥之中有種感覺,要我去找林重檀。
我披上外衣下榻,隨手拿了盞燭燈去尋林重檀。白日溫馨的住處在雷雨夜下看上去格外陰森恐怖,我極力忍住心中的恐懼,“檀生,檀生,你在哪?”
我不敢喊太大聲,怕引起什麼怪東西的注意。
我出了屋子,一路往前尋,每間房屋的門都被我小心翼翼地打開、查看,都沒有林重檀。
雨水從廊外飛進來,打濕了我的衣擺。周遭一片漆黑,唯有我手裡這點燭燈有光,我的影子被拉成長長一截,似鬼在張牙舞爪,我素來怕雷雨夜,連鞋底踩在地磚上的聲音都能嚇住我自己。
我有些不敢再找了,可我怕林重檀是出了什麼事。
終於,我走到最後一間房,我輕輕推門,卻發現門從裡麵鎖了。
林重檀在裡麵?
我剛這樣想,廊外狂風大作,我連忙護住手中的燭燈,以免它被吹熄,而此時我停留的屋子窗戶被劇風吹得框框作響,片刻便被吹開了。
我被聲響吸引,不由看向窗戶裡。
而這一眼,讓我手裡的燭燈砸在地上。
雷光乍現,足以在一瞬間照亮屋內。我看到了林重檀,他一襲素衣泡在水池裡,手裡抱著數根灰白骸骨。
作者有話要說:我在想骨頭泡水裡會不會腐爛,如果會,大家就當二狗泡的是古代版福爾馬林水。或者大家也可以理解為二狗在水裡,骨頭沒在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