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被愚弄了,我被太子利用,成為他傷害林重檀的一把刀。我對林重檀的報複太過了,超過他對我的傷害。
我知道事情真相後,我希望林重檀能過得好,至於我們……
我和他之間發生了這麼多事情,想毫無芥蒂地在一起太難了。
“九皇子?”
因我突然拉停馬,旁邊有人疑惑問我。
我回頭看向後麵,身後是茫茫的草原。這片草原就像我剛來時那般壯闊,我就再多看兩眼,兩眼後,我就不再是林春笛,隻會是邶朝九皇子薑從羲。
這時,我驟然感覺到後脖一陣疼痛,我還未回過神,彩翁就飛向半空。我看它突然叼住一樣東西,立即喊停它,“彩翁,不準吃!”
彩翁被我這一聲嚇得僵住了。
我伸手過去,要彩翁把咬的東西吐出來。彩翁聽話地吐出,我看清手心裡的東西時,眉頭不禁皺起。
是一隻小蟲子。
這隻蟲隻有手指一分節大小,通身事朱砂紅的顏色,比我在林重檀那個血水池裡看到的蟲要漂亮百倍。它背部還有很輕薄的兩扇翅膀,但因為被彩翁咬傷,現在飛不起來了,隻能掙紮地在我手心裡爬。
它是我體內那隻胭脂蟲嗎?
它怎麼突然出來了?
“錢禦醫,你過來看看,你可認識此蟲?”不知為何,我心神十分不安,總覺得有什麼不好事情發生了。
在錢禦醫查看時,我對他說:“這個應該是雌雄蠱裡的胭脂蟲,李禦醫可知道它為何從我體內出來?”
錢禦醫小心翼翼將蠱蟲放入鏤空小盒裡,思索良久才回我話,“微臣對蠱蟲一術並不精通,隻原先略看了幾本書。書上記載過雌雄蠱,這蠱跟子母蠱有些不同。子母蠱,母蠱一死,子蠱自亡。但雌雄蠱乃夫妻蠱,據說原先創出雌雄蠱的人不忍自己離世,愛人也跟著離世,所以雄蠱將亡之際,雌蠱就會從宿主體內離開。”
“雄蠱將亡?”我失禮地抓住李禦醫的手臂,“什麼叫做雄蠱將亡,蠱蟲要死了,那它的宿主呢?”
李禦醫對我擠出難看的笑容,“若這雄蠱是取出來之後再死的,那宿主就沒事,但……”
“但什麼?”
李禦醫搖頭道:“但微臣實在不敢確定雄蠱是否是先取出來,再顯露將亡之相。”
不敢確定……
那林重檀他……他是出事了嗎?
鏤空盒裡的雌蠱在努力地振翅,還想飛起來。李禦醫的聲音在旁響起,“這雌蠱還想找到雄蠱,可惜它翅膀受傷了。”
我聽到這話,將盒子一合放入懷中,立即調轉馬頭向方才來處跑去,身後眾人喚我名諱,但我已經聽不進去了,我必須儘快找到林重檀。
我已經聽過他一次死訊了,我不想再聽到第二次。
眾人見喊不住我,跟著我往回走。
北國王都的守衛看到我們重新回來,皆嚇了一跳,其中一個會中原話,上前問我:“九皇子怎麼又回來了,是有什麼東西落下了?”
我急對他說:“我有急事找你們的巫命,勞煩允以同行。”
那個守衛聞言麵露難色,表示要通傳一聲才行,可我一刻等不了了。
我跟守衛說先讓我一個人進去,我帶來的其餘人留在城門外。守衛們卻還有些猶豫,我見他們磨磨蹭蹭的樣子,情急之下,乾脆縱馬衝進王都,直奔箔月宮。
箔月宮裡並沒有林重檀,我不顧箔月宮隨侍的阻攔,將箔月宮快翻了個底朝天,都沒能找到他。
“你們巫命去哪了?”我問箔月宮的隨侍。
他們麵麵相覷,都說不知道,甚至連林重檀什麼時候離開箔月宮的都不清楚。
怎麼辦?
我找不到林重檀了。
鏤空盒裡的雌蠱似乎更虛弱了,先前還會爬動,此刻隻略微扇一扇翅膀,我心裡也隨之越來越絕望。
等等,也許林重檀進宮了,他是巫命,很有可能進宮的,我去宮裡找他。
但就在這時,我突然瞥到殿前的那群丹頂鶴,它們如穿雪衣,飄逸雅致,怡然自得地在湖前閒散。
白鶴……
白羊……
我覺得我知道林重檀在哪了,但為了保險,我還是叫箔月宮的隨侍去宮裡問問林重檀是否進宮了,如果他在宮裡,一定要請大夫給他看診。
雖然那日林重檀送我回來的時候,我全程都在睡覺,但在事後,我問了幾個北國隨從,問那裡是哪裡。我仔細形容了那個湖的樣子,是獨特的月牙形。
那幾個北國人告訴我一個相同的答案——措曲塔塔湖。措曲塔塔在北國話裡是情人的意思。
我之前還特意要了去措曲塔塔湖的輿圖,那時候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去記下去措曲塔塔湖的路線,也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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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路狂衝,心裡迫切希望時間能過得慢些、再慢些,這樣我找到林重檀的可能性也大些。終於,我能遙遙看到那個月牙形的措曲塔塔湖,湖裡似乎有人。
離得太遠了,我並不能確定那人是林重檀。
那道身影正在一步步走入湖中。
“林重檀!”
我儘我最大的聲音喊,可風太大,一下子就把我的聲音吹散了,我隻能眼睜睜看著那道身影漸漸被湖水湮沒。
等我趕到湖邊,湖麵上已經徹底看不到那道身影,連大的水花都沒有,隻有被風吹皺而起的漣漪。
我向來怕水,因為我曾死在水裡。我怕水怕到連用浴池都時常心驚,不敢坐船,不敢泡溫泉,不敢離湖、河太近。
我死盯著湖麵看,也許過了很久,也許隻有須臾,我將外袍、靴子飛速脫下,義無反顧地跳進水裡。我想救林重檀,哪怕我再怕,我也想救他,哪怕……我再次死在水裡。
我憑借失憶時那段時間學到的泅水本領,潛入湖水裡,努力在水中睜開眼,尋找剛剛看到的那個身影的蹤跡。大抵是我幸運,我沒多久就找到了。
真的是林重檀。
他就像我夢中夢到的那樣,靜靜地躺在水裡。雙眼緊闔,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青絲遊浮於水,麵容端麗冠絕。
我從不清楚我竟有這般力量,在水裡能遊那麼快。我遊到林重檀身邊,抱著他往上遊。
我要救林重檀,我一定要救他!
我……我還有好多話想跟林重檀說,有很多事情我們都沒有說清楚,我還沒有問他當年宴會的事情,他到底知不知道我去宴會會遭遇什麼。
我也沒有問他是如何成為北國巫命,他為什麼現在要養那麼多蠱蟲,那些蠱蟲對他身體是否有傷害。
我把林重檀推到岸邊的時候,已經精疲力儘,但我知道還不是我能鬆一口氣的時候。我沒力氣到隻能用手腳爬上岸,爬到林重檀旁邊。
他還閉著眼,絲毫沒有醒過來的跡象。我忍住眼中酸澀,主動彎腰貼上林重檀的唇瓣,給他渡氣,可是我渡了好多口氣,他始終沒反應。
我渡氣渡到眼前發黑,卻不敢停下來。在強撐身體吸一口氣再俯下身時,我陡然頭暈目眩地倒在林重檀的身上。
我怕壓壞他,想立刻起來,可那瞬間我發現耳朵貼的位置恰好是林重檀的心口。
沒……沒有心跳聲!
我睜大雙眸,不敢置信地將耳朵更加貼近林重檀的胸膛,可無論我怎麼聽,都沒有聽到心跳。
我茫茫地將頭偏向林重檀的臉,他還閉著眼,若非他渾身濕透,麵容沾水,我都要以為他隻是睡著了。我見過林重檀很多次睡著的樣子,可原來他都會醒,會在醒來時叫我小笛。
這一回,林重檀再也不會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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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罵過林重檀很多話,大部分都特彆難聽。
我曾罵他,“如果人死了可以複生,你為什麼不去死?”
還有一次,我罵他,“你為什麼沒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