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跟我說超度林重檀一定要在天亮前,我沒有聽,因為我死後就能見到他,可我又怕麵對他,我怕他恨我,我算得上殺了他兩回。
但如今原是我恨錯人,報複錯了仇。
我看向法陣,段心亭已經消失了,而林重檀的身體也消散到腰部。我那瞬間什麼都忘了,我忘了國師說的話,忘了這是在超度,我沒有猶豫地朝林重檀跑去。
須臾間,我聽到很多人在喊我,但我不想聽,我隻想要林重檀。
可在我的手碰到林重檀之前,有人死死抱住了我。
是太子,他也踏進了法陣。
我掙不開,隻能眼睜睜看著林重檀在我麵前一點點消散,在他的臉也開始消散的時候,我發出悲鳴哭喊——
“檀生,你彆走!檀生,我錯了!”
林重檀看著我,眼睫輕輕動了一下。
世上也許從來沒有後悔藥,縱使我再悔恨,林重檀還是在我眼前徹底消散,我看著那支發簪從半空掉在地上。
我喉嚨一熱,繼而猩紅充斥我的眼前。
我吐血了,滴滴血珠濺到發簪上。
大概是因為林重檀已經被超度,太子終於沒有那麼用力地抱著我,限製我行動。我趁他喊太醫的時候,費力拾起地上的發簪,這支發簪有林重檀的血,還沾上我的血。
我握緊發簪,義無反顧地朝自己胸口捅去。
我負林重檀良多,超度輪回也好,灰飛煙滅也好,我都想陪著他。
閉眼的時候,我似乎聽到太子的聲音。
他好像說如果我敢死,就殺了我身邊的所有人給我陪葬,又說我既然已經知道凶手是他,為何不想辦法先殺他,而要選擇自戕。
我沒用,我報不了仇,太子是一國儲君,我當著眾人的麵殺他,隻會讓我的母妃處於不利之地。我、我現在也沒有心報仇了,我隻想去陪著林重檀,希望對方黃泉路走慢些,能等等我。
檀生,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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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沒死,隻是傷了心肺,太醫要需好好養著。
莊貴妃每日陪著我,她想辦法設法地逗我開口,便拿了京中的一些閒事與我說,其中兩樁關於越飛光和聶文樂的。
我消失的同時間,越飛光酒後墜馬,被馬生生踩斷手腳,如今隻能躺在床上,而聶文樂莫名瘋了,每日就張嘴說鬼、鬼、鬼,不僅如此,他的手也廢了。
幾個月前出現在千佛寺齋房的三個人,隻有太子完好無缺。
也許這就是真龍庇佑,哪怕太子做了再多惡事,林重檀也傷不了他。
這日,太子來了。
我聽到他來,就抗拒地跟鈕喜說我不見,可鈕喜他們怎麼攔得住太子,莊貴妃今日要去禮佛,不在我身邊。不過她怕我再傷自己,特意留了許多人看著我。
我靠坐在床上,看著太子緩步走進來。他將解下的披風遞給旁邊的宮人,如到自己宮殿一般在我床邊的凳子坐下。
“今日好不容易放了晴,弟弟要不要隨孤一同去外麵走走?”
我身邊沒有銳器,殺不了他,我隻能恨恨地看著他。
太子對上我的目光,勾了下唇,揮手讓宮人們都下去。鈕喜本不想離開,但被太子一聲放肆嗬斥,也不得不退下。
“弟弟的肚子好像平了。”太子邊說邊伸出手,似乎想摸我腹部,我一看到他的手伸過來,就猛地往床角裡縮。
我和林重檀的孩子在林重檀消失的那一天後也消失了。他們都離開了,隻留下我。
太子的手頓在半空,半晌,他收回手,從懷裡拿出一個香熏球,“孤聽太醫說弟弟整夜睡不好,這個香熏球是番邦上貢的,有凝神安心之用。待會弟弟試試,孤守著你。”
他邊說,邊信手打開手裡的金漆香熏球,哪知道剛開香熏球蓋,就有一隻蟲飛出來落在錦被麵上。
是香料蟲,香料有時候放久了,就會生這種蟲子。
我本是警惕地看著太子,但被掉下來的蟲子引了幾分注意,還沒仔細看錦被麵上的香料蟲,就看到太子漫不經心地伸出手將蟲子碾死了。
他的手白皙修長,此時指腹卻沾上紅色的蟲子殘體,似乎還有可疑汁液,像是蟲子死亡那瞬間從體內迸發出來的。
不知為何,我愣住了。
太子用絲帕把手上蟲子殘骸拭去,轉眸看向我,他仿佛看出我此時的不對勁,非純黑的眼珠慢慢轉了下。
繼而,他對我輕輕一笑,還喚我。
“弟弟。”
笛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