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疲憊且無力趴在佛千回肩上，皎潔的月光灑在二人身上。
夜間，顧途如兔子般鑽進佛千回懷裡，伴著青檸味入睡。
佛千回聞著顧途身上的淡香，心事重重，半夢半醒。
天亮了，佛千回想了一夜也想明白了。
吃早飯時，佛千回問：“你這次送糧食，真的沒有危險嗎？”
顧途不假思索：“不會有危險。”
佛千回：“顧途不怕出什麼意外？或者他是用魚餌釣你？”
顧途扒了一口飯，搖頭：“不可能。”
佛千回沒有再問了，顧途卻主動說了。
“你應該猜到了，他是我……爸爸。”
佛千回握緊筷子，抿住雙唇。
印象中，顧途站在蘭花邊澆花：“我媽媽變成了一片花海，我爸死了。”
記憶繼續回溯。
閣樓裡，那人抽完了整整一盒煙，隨後捅了他27刀。
他恨了這麼久，恨意卻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過去紮在他身上的疼與他曾聽到顧途已死的消息交織在一起，前者在他心口漫開，後者仿佛打碎了他每一處骨頭，疼意蓋過了前者，他更難受的是顧途的死。
恍惚間，他瘋癲地在想，為什麼不多捅幾刀？捅在他身上哪兒有顧途疼啊？
他眼神迷離渙散攪著扭曲，卻在抬頭那一刻逐漸清明，又對顧途流露出擔憂的神色。
顧途情緒低迷，說出了過往。
“從我媽媽去世，他就把所有的偏執、令人窒息的控製欲占有欲全放在了我身上。”
佛千回摸著顧途腦袋，顧途沙啞道：“沒有人敢和我玩，因為他們隻要對我說一句不客氣的話，搶走我的玩具，後麵他們就會離開A市，我再也見不到他們。
小時候，我無論去哪裡，睜眼閉眼都是人，他派很多人監視我的一舉一動。我去買零食，外麵走在路上的行人都是他的人。我在家裡睡覺，房間有很多攝像頭，保姆園丁叔叔都在看著我。
我想離開他，他就抱著我說，爸爸隻剩下你一個親人了。”
佛千回心疼得厲害，顧途回憶的模樣非常憔悴，仿佛一碰就碎。
顧途歪了歪腦袋，扯唇一笑：“後來我想到一個辦法，他不是最怕我出事嗎？我就說我要去外公家裡，他不讓我就劃自己一刀，他就讓了。”
佛千回握著顧途的手，聲音微顫：“今後一定彆亂來，好嗎？”
顧途點頭，眼睛一彎：“不會啦！你不一樣，你不是我爸爸那種偏執占有欲強的人，你也不會撒謊騙我。我討厭兩種人，第一種是我爸爸那種人，第二種是騙我的人，騙我時間越久越討厭。”
腦海中，兔子耳朵一翹，顧途含蓄道：“當然，你昨天騙我捏我臉不算。”
佛千回強行撐起笑容，卻怎麼也說不出我不會騙你的話。
顧途又回憶道：“後來，我去了外公家裡，表哥表姐們都不和我玩，隻有一個大我一歲的表哥願意。有一次我們打鬨，玩那種玩具劍，他當劍客，不小心將劍尖捅到了我心口。”
顧途麵露痛苦：“後來我被救過來了，但是表哥被我舅舅舅媽打成了重傷，胸口被劃了好幾刀，身上都是鞭子的痕跡。
第二天，我爸爸就來了，我在ICU，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是後來，我再也沒有在A市見過表哥一家。
關於表哥的傷，是我被孤立了，我蹲在牆角聽到表哥表姐在外麵說的。”
佛千回胸口積著鬱氣：“他們不是無意說的，他們是故意說給你聽，你當時才多大？還有你表哥，你表哥手再重一分你會死，他父母的手再重十倍百倍不會死。”
顧途茫然：“他們是故意說給我聽的嗎？難怪我隻聽他們說過一次，就不在我背後說了。”
顧途皺著眉：“因為外公家也有好多人是爸爸的人，他們會把我的一切告訴爸爸。即便沒有爸爸的人，隻要有人想討好爸爸，就會故意打探我的消息，再告訴爸爸。”
顧途小口喝了一碗粥，胃口不是很好：“後來我上小學，隻要學校有活動他都會來。我每次考試，在考試結束後的兩個小時，他就會知道我的全部成績，因為學校老師會優先閱我的卷子。
如果我考好了，他會不顧我的願意，獎勵給我一堆東西。如果我考差了……”
佛千回：“他會怎樣？”
顧途：“他還是會給我一堆東西，說是給我的安慰。我從小不敢看動畫片，因為他會打探我的喜好，隻要我有喜歡的東西，一睜開眼就會擺一院子，我從來沒有屬於自己的隱私。”
佛千回一直摸著顧途腦袋，顧途如求安慰般在佛千回掌心蹭了蹭。
“我小學之前，給外公家添了太多麻煩，我也能感覺到我越來越像媽媽了，像媽媽死前對很多東西都不再關注的樣子。
可是我想活下來，於是我又威脅他，當時血流了一整個浴缸，他送我去看病，心理醫生說，我得了和媽媽一樣的病。
爸爸問我要什麼，我說我要走，我要去一個大家都找不到的地方，我要這個世界再也不會有人監視我。後來，我的戶口就從A市變成了X市。”
回憶到這兒也就結束了。
顧途把自己說餓了，一口氣喝了一大碗粥，又看向佛千回碗裡的手工青椒魚丸，舔了舔唇，問：“你還吃那個魚丸嗎？”
佛千回一頓，把魚丸夾給了他。
佛千回語氣也低了：“顧途，你是A市的，你有聽說過佛家嗎？”
顧途搖頭：“那時候我小，精力全都用去坐遊樂場的旋轉木馬了，木馬太大，他總不能給我買一堆。”
其實顧途知道，這一刻他想起了小時候聽到的一個傳聞。
佛家和另外一個商業大家族聯姻，生了一個孩子，隻是孩子才兩歲的時候，那兩人就離婚了，各過各的，剩下那個孩子可慘了。
佛千回道：“家裡很有錢，但我經常吃不飽，就連學費就得求著問人家要。”
顧途惋惜：“可惜了，如果你遇到我，並願意和我做朋友，我會把我的零食分給你一半，還會用我的零花錢養你。”
佛千回笑了：“是！我家小兔村長小時候還是個小富翁。”
顧途腦袋一歪：“小時候我不喜歡吃飯，他們就給我塞了一堆食物，怎麼吃都吃不完，當時我想著如果有個好朋友願意幫我分擔就好了。
零花錢……我媽媽在我小時候說，小孩子要學會合理分配，不能給我太多零花錢養成揮霍無度的習慣，但是我爸爸還是每個月給我的塞了很多錢，我記得我當時買了好多個動漫手辦，都是比我高的那種，可我那個月的零花錢還剩好多個零。”
顧途又偷偷夾了佛千回一個丸子塞嘴裡：“你當時要是和我玩，我帶你吃香喝辣，把你打扮成最漂亮的男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