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同恕頓時苦惱的揉了揉眉心,無奈地歎了口氣,直道:“家門不幸,讓你看笑話了。”
江臨舟含笑,不走心地敷衍:“孟叔叔哪裡的話,我們都了解孟叔叔的為人,怎麼會笑話?”
孟同恕道:“主要是事情難看。”
“孟叔叔千萬彆這麼想。”
江臨舟善解人意道:“要說起來,這件事孟叔叔也是受害者,親生女兒被人換走這麼久,受苦受難,可憐至極。”
“如果是我,恐怕都要心疼死了。我弟弟之前自己生病,我都如此擔心,何況是孟叔叔的親生女兒。”
他歎口氣,敬佩道:“我原以為事情發生後,孟叔叔會難過不已,沒想到孟叔叔還能夠若無其事出現在這裡參加宴會,可見心理素質極好,我佩服還來不及呢,怎麼會笑話。”
“要說笑話,也該是孟叔叔笑話我軟弱。”
這話一說,孟同恕的心驟然一沉,微微發涼。
大家都是商場裡摸爬滾打混慣了的老油條,對彼此的性情多少有些了解。
但不管性格怎麼樣,有一條金科玉律是不能否認的。
那便是不管是誰的話,都要透過現象看本質,揣度他真的意思。
最忌諱的就是聽不懂人話,人家內涵你,你還覺得人家在誇你。
譬如說,江臨舟這一句就意味深長、耐人尋味。
什麼叫做“我若是孟叔叔就心疼死了,而孟叔叔卻若無其事。”
嘴裡說著敬佩,實際上就差把孟同恕不近人情,沒有人性四個字掛在臉上了。
說的好像他對許柚毫不關心,發生了這件事情毫不難過,反而當做什麼的事情都沒有一樣,甚至還把孟熙寧留在了孟家。
他們名利場裡的商人,從來確實都沒有人性,一個比一個心黑手狠,心狠手辣。
這是默認的共識,卻不是能夠說出來的話。
因為真的很難聽。
也真的會影響消費者的看法和抉擇。
雖然這是事實。
但江臨舟直接說出口,就是擺明了要和孟氏割席,徹底不顧世交的情分。
這話說的孟同恕一時無言以對,不知道如何辯解是好。
半晌過後,他抹了把眼淚,歎息道,“臨舟這話,算是說進我心坎裡了。”
“發生這種事情,我又何嘗不是痛徹心扉。許柚是我的親生女兒,我的掌中珠心中寶,卻遭此大難,我如何不心痛。”
“她回來,我一邊是高興,一邊是心疼,隻恨不得以身代替。”
“可是我是孟家的家長,我四十多的人了,不能再像年輕人一樣意氣用事,凡事還是要多考慮家庭和事業。”
“沒想到,臨舟你年紀輕輕,卻能說出這種話,我真是……真是感動至極,碰見了知音。”
江臨舟笑了笑,沒有說話。
低頭飲一口酒,彎了彎唇角。
孟同恕繼續歎息:“不僅如此,我還有些苦惱,許柚過得苦,如今更是養成了和我們家斷然不同的性格,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是好了。”
“臨舟,你若是有法子,就多教教我,叔叔一輩子都記得你的恩情。”
江臨舟卻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給他麵子,詫異地看向他:“孟叔叔,這有什麼難的?”
“許柚是您的親生女兒,你當然還是要以她的需求為先,難道誰還會有意見嗎?”
“她的性格如此,那叔叔就安排家裡人多多擔待忍讓就是,很簡單。”
“畢竟許柚受苦了,不像其他人一直錦衣玉食。如果他們不理解,才是不對。”
說著,他看了眼不遠處仍舊在挑蛋糕的親弟弟,輕笑道:“你看我們家,我弟弟小時候身體不好,我心疼他受罪,便打小就寵著他。”
“如今他身子骨好了,能跑能跳比我還健朗,但他年紀小,我還是讓著他。”
“一家人,這都是應該的。”
他說到此處,反問道:“難道嘉憫不願意嗎?”
他不認同地皺了皺眉,“那就是嘉憫不夠懂事,怎麼能跟妹妹計較。”
孟同恕臉色一僵,沒有說話,隻是下意識的看了眼不遠處,又搖了搖頭。
歎息不語。
眾人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都看到在人群中緊緊挽著孟熙寧手臂的謝聚萍。
於是,其他人頓時發出恍然大悟的感慨。
原來如此,謝聚萍和孟熙寧感情深厚,非要留下這個養女,所以孟同恕才不得不做出如此為難的決定。
這樣說來倒也不怪孟同恕。
畢竟他們圈子裡怕老婆的耙耳朵也很多,老婆的決策是絕不會反駁的。
而孟同恕更是以寵妻如命而出名,是圈子裡著名的妻管嚴,平日裡出差都要報備行程。
他為了謝聚萍妥協,從而做出這樣的決定,倒也不算奇怪。
隻是可惜了許柚,小小年紀碰上一個拎不清的母親,耳根子軟的父親,受了一次委屈又加一次委屈。
令人極為不忍。
這謝聚萍造這麼多孽,卻一點不知道心疼自己女兒,真是罪大惡極。
江臨舟聽完之後倒也沒有說什麼不合時宜的話。
他隻是笑了笑,那笑容說不出是什麼意味兒,反正怎麼看也不像是讚同孟同恕。
孟同恕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
剛提起來的的心便繼續往下沉,越來越冷。
他驟然驚覺,江臨舟好像真的還挺在意許柚的。
居然會為了許柚,當眾懟他。
這不是一個好兆頭。
畢竟,他不認為自己剛才帶的節奏,能夠引導江臨舟的思路。
孟同恕額頭上微微冒汗。
江臨舟那個弟弟,剛才正在不遠處去找小蛋糕吃,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到了江臨舟身邊。
此刻終於憋不住了,忍不住懟了一句:“孟先生這麼怕老婆,怎麼不把孟氏的股份給給你老婆呀?”
“是你老婆不願意要嗎?這麼好?”
孟同恕微微一愣,江臨遇陰陽怪氣地盯著他:“合著您怕老婆,就隻在許柚的事情上,在其他的事情上是一點也不在乎你老婆的感受。”
“尤其是涉及到您自己的利益,是一點也不講耙耳朵了。”
“笑死,選擇性聽老婆話,對自己有利的壞事,我聽老婆的。”
“做了好事,就是自己的決策,孟先生可真是聰明伶俐,令人羨慕。”
江臨舟轉頭瞪他一眼,“小遇,閉嘴。”
江臨遇閉上嘴,卻沒閉上嘲諷的眼神。
江臨舟無奈轉過頭,歎口氣,謙和低頭:“舍弟年幼,家裡寵得厲害,向來說話不過腦子,還請孟叔叔不要與他一般見識。”
可是哪怕江臨舟替江臨遇道了歉。
但江臨遇帶節奏的話已經說出口,被所有人聽見。
其他人聞言,紛紛用那種意味不明的眼神看著孟同恕,個個都信了江臨遇的話。
認為是他故意栽贓陷害謝聚萍。
不僅做了壞事,還讓妻子替自己背黑鍋。
有個相熟的人搖了搖頭,歎息道:“同恕啊,弟妹向來賢惠,是你父母特意為你聘來的賢妻,你不能這樣對待她。”
“聚萍是高雅音樂家,你要對人家好一點。”
“聚萍不愛說話,那是她的好處,你不能借此讓她……”
他們自然沒有明說孟同恕不是東西,讓謝聚萍替他背黑鍋。
但這一句接一句砸過來,什麼意思,不言而喻。
跟直接說這種話,也沒有多少區彆。
孟同恕能說什麼呢?
他隻能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顫著嘴唇道:“臨舟彆客氣,我……我當然不會和小遇計較。”
他怎麼跟江臨遇一般見識,人家不跟他一般見識就算不錯了。
江臨遇貴為江家的二公子,又才十五六歲,是整個江家的掌中寶。
據說在江家,就算是最嬌縱任性的溫簌,對這個小叔子,也是極為寵愛。
就算他此時此刻說話再難聽,也沒有人敢跟他說什麼,隻能任由他肆意妄為。
畢竟,誰也不想得罪江家。
江臨舟含笑:“孟叔叔大氣,小遇,以後不可這般魯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