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沒有新的物理筆記本出現在雲霧來的抽屜裡,她至今不知道那出自誰手。
11月中旬,嘉藍進行了期中考試,雲霧來的班級名次上升至25名,物理是進步最大的一門科目。
期中考試的那個周五下午,嘉藍召開了家長會。
籃球場充當臨時停車場供家長們放車,雲霧來去接雲和光。
雲和光每次開家長會都要精心裝扮一番,今天也不例外,昨天他特意去買了一身行頭,這會從頭到腳都是新的,來學校之前,他還去理發店理了個頭發。
“怎麼樣,你爸帥嗎?”雲和光撣撣自己的衣服,得意地問雲霧來。
雲霧來給他豎了個大拇指:“超正。”
“隻要不會給我女兒丟臉就行。”雲和光說。
“怎麼會給我丟臉啊,你怎麼樣我都不會丟臉的。”雲霧來反駁,看著雲和光,她鼓起兩腮,眼神複雜。
雲和光察覺出她的情緒有些低落,關心道:“怎麼了?”
雲霧來猶豫一會,說:“老爸對不起,這次開家長會不能讓你麵上有光了。”
小學一年級到初三為止,她都是班裡數一數二的尖子生,每次雲和光或者蘇菀給她開家長會,老師都會對她讚不絕口,表揚她兩三次都是少的,在彆人的家長羨慕的眼神裡,夫妻倆彆提有多驕傲了。
但現在,她隻是一個不起眼的25名,除了英語一科是強項,保持了一貫的年段前十,彆的科目都不上不下。
“傻。”雲和光摸摸她的後腦勺,安慰道,“我怎麼麵上沒光?我女兒年紀最小,讀書時間最少,你是不知道我同事他們一聽你在嘉藍讀書,那個羨慕哦,問我怎麼生出這麼聰明的女兒來。”
雲霧來笑著點點頭,心裡卻暗暗發誓,她遲早會讓爸爸再次麵上有光的。
父女倆繞過灌木叢,走到外麵的林蔭大道上。
再走幾步,來到了噴泉池邊,家長會是個重要場合,平日裡不開的噴泉今天也開了,數道水柱從池麵中間向四麵八方傾瀉而出,濺起大大小小的水珠,陽光下閃著細碎的光。
色彩斑斕的肥碩錦鯉在池裡遊來遊去。
時間還早,雲和光看起了魚。
不一會,有個珠光寶氣的女人來到噴泉池邊來回踱步,打著電話一通機關槍似的埋怨:“你在哪裡啊,我都到了……不行,我聽不懂,你馬上下來接我,我在這個噴泉池邊上。”
她打扮得格外隆重,大大的禮帽遮住她大半張臉,高跟鞋踩在地上“篤篤”作響,拎了隻鮮紅的挎包,聽聲音,她已經人到中年,是媽媽輩而不是姐姐輩的人,但因為保養得宜,粉嫩的格紋套裝穿在身上,一點也不顯違和。
雲和光在生活中碰不到這樣的女人,小聲跟雲霧來吐槽:“難得碰到個比你媽還愛打扮的。”
雲霧來也忍不住笑。
對方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她火冒三丈:“什麼左拐右拐的,我就是聽不懂,你來接我,早知道你連接都不肯來接我,我就不來給你開家長會了,連前十名都沒考進,有什麼好開的。”
父女倆對視一眼,學霸的家長要求真高,沒考進前十名就不樂意來開家長會。不管是全校前十還是全班前十,在嘉藍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安靜沒幾秒鐘,女人又懟道:“十一名怎麼了,十一名就不是十名開外了?你趕緊來接我,我今天這雙高跟鞋磨腳。”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雲和光實在聽不下去了,悄悄拉了女兒一把:“走吧。”
父女倆剛要走,就聽到一道很無奈的男聲由遠及近:“我在搞包乾區啊,繞過噴泉池不就是教學樓,你怎麼就找不到了?”
他的視線略過雲霧來和雲和光,微不可察的停頓後便略過去了,他撂了電話,衝後麵的女人說:“走吧,我先帶你去教室。”
雲霧來稍有意外,原來這是祝凱旋的媽媽。
好漂亮,也好貴氣。一看就是有錢人家養尊處優的太太。
鄧華風走上前去,沒好氣道:“繞過噴泉池這麼多樓我怎麼知道是哪一棟?”
祝凱旋真是服了:“樓上麵不是寫著字?總不可能讓你去科技樓或者圖書館開家長會吧。”
鄧華風堅決不肯承認自己的錯誤:“讓你接我一下這麼不情願,我生你養你到底圖什麼?”
母子倆走遠,雲和光問雲霧來:“這是你同學嗎?”
“不是。”雲霧來搖頭,“彆班的。”
“我還以為我開學那天記錯了。”雲和光記得開學送雲霧來來學校的時候,小夥子看的是彆的班級的表格,“上次你沒拿早飯他說幫你送,我以為你們是同一個班的。”
那次的早飯果然是他拿進來的。雲霧來壓下心裡的情緒,再度搖頭:“不是。”
不是同一個班的,那是怎麼認識的?
人小夥子又為什麼自告奮勇要幫彆班同學送早飯呢?
而且既然是可以送早飯的交情,那剛才為什麼不打招呼?是不是在家長麵前刻意隱藏些什麼?
女兒正處青春期,每個當父親的男人都格外敏感多疑,雲和光心裡的警鈴一下子就拉響了,瞬間冒出好幾個疑問來。
他乾咳一聲,裝作不經意地打探情況:“那你們關係應該不錯吧。”
雲霧來說:“就知道名字。”
雲和光不信:“就知道名字,他會給你送早飯?”
考驗演技的時候到了,雲霧來也開始裝,裝作沒聽懂父親的言下之意,四兩撥千斤地說:“順路吧,他挺好心的。”
雲和光從女兒嘴裡套不出話,又看雲霧來坦坦蕩蕩,這才勉強打消心裡的疑慮。
總算是應付過去了,雲霧來暗暗鬆一口氣,抬眸看向前方那兩道越走越遠的人影,忍不住想,四班到九班一點也不順路,如果那天沒有許旭,祝凱旋是不是真的就會幫她把早飯送上來?
時間轉眼來到十二月底,嘉藍進行12月的月考。
雲霧來的考場在高一十班。
她的考場座位號是27號,考場座位每列七人,去之前她就知道自己應該會在倒數第二排,十班就在他們班隔壁,出門左拐就是,她在十班教室門口張貼的座位表上確認一番,確實是倒數第二排,然後她就入座了。
坐下來沒多久,門口晃來兩道有說有笑的人影。
她抬眸一看,是祝凱旋,和一個學校裡也挺有名的男生。
倆人在座位表前看了看各自的座位,然後走了進來。
看到她,祝凱旋的眼神稍作停留,小小的插曲沒有影響他和好友的聊天,他在與她同一列的第二排坐了下來,兩個男生把話說完,對方才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雲霧來也同一時間移開了視線。
這次居然跟他一個考場。
她剛才隻看了自己的座位,沒留意其它。
自那天說開至今,差不多有兩個月了,雲霧來和祝凱旋沒有任何交集,倆人互不乾擾,偶爾在學校碰到,也是匆匆一瞥,期間唯二兩次長時間感受到他的存在,一次是班班有歌聲比賽的時候,他是四班的指揮,還有一次是周一升旗儀式上,他作為學生代表上台發言。
在同一個考場考試,意味著他們要一起待兩天。
不過也沒什麼,考場上唯一的重點就是考試。
兩天在緊鑼密鼓的考試中過去,時間很快來到最後一場考試。
雲霧來後麵的同學考到一半突然狂飆鼻血,怎麼都止不住,差點把監考老師給嚇死,連忙叫了年級組的人過來,把那個學生送去了校醫處,一直到考試結束都沒有回來。
每場考試結束以後,最後的那名學生都要負責把一整列的答題卷按順序收好,然後交給監考老師。
雲霧來後麵的人走了,那她就成了最後一個,臨近考試結束,監考老師走過來,小聲囑咐她:“這位同學,待會你收下試卷奧。”
雲霧來點頭。
鈴聲響起之後,她站起來。
後桌的試卷鮮血淋漓,血跡已經乾得差不多了,看得雲霧來頭暈目眩,想到自己的試卷要疊在這樣一張試卷上,她實在是有些接受無能,但這會也沒有彆的辦法,她強忍著不適,伸出兩隻手指把後桌的答題卷撚了過來,做了幾秒鐘心理建設,這才狠下心把它墊到自己試卷下。
然後她繼續往前,收前麵同學的卷子。
來到祝凱旋身邊,他已經拿好試題卷和文具,就等她收完試卷離開了。
雲霧來伸手,拿過他寫得密密麻麻的試卷。
突然,她的眼神猛地停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