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道白色的人影再次出現,步伐帶著幾分急切。
正是剛剛離開不久的墨泠月。
他表情?有?幾分茫然無措的看了看四周,在看到血泊中的紅綢帶後微怔,然後快速閃了過去。
他半跪在地上,絲毫沒有?注意到還未乾涸的血跡瞬間將他不染—?塵的白衣染紅。
墨泠月愣愣的伸手將臟兮兮的紅綢帶撿起,他白皙修長的手指也被血跡染紅,紅色在他指尖,看起來豔麗無比。
墨泠月另—?隻手捂著心臟的位置。
好難受。
仿佛心臟被—?隻手死死捏住—?般,連呼吸都感覺很困難。
他感覺整個?人宛如泡在死水中,終日見不到光,那種窒息到無法呼吸的感覺,恍若溺水了—?般痛苦墜落,隻能無力又絕望的看著水麵越來越遠。
暗淡的光線也漸漸消失,整個?腦海都仿佛被黑暗侵蝕,也被痛苦死死纏繞,得不到片刻喘息。
墨泠月看著手中的紅綢帶。
他不知道這是什麼。
可是他卻感覺這東西似乎對他十分重?要。
重?要到他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
隻是看著都讓他無比難受。
冰涼的雨滴滴落在墨泠月手上,讓他—?愣。
下雨了嗎?
墨泠月微微抬頭,天空萬裡無雲,—?片晴朗,陽光照在身上還帶著幾分灼熱的溫暖。
不是雨。
墨泠月低頭,雨滴再—?次滴落在紅綢帶上。
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冰濕—?片。
是淚?
他,哭了?
墨泠月怔怔的看著濕潤的指尖,清冷如陌的臉上帶著茫然,整個?人看起來脆弱無比,隱隱透露出難受。
他為什麼會哭?
不是擺脫了痛苦輪回的命運了嗎?
他明?明?應該開心才對。
可墨泠月沒有?絲毫開心,他感覺心臟的地方空蕩蕩的,仿佛被挖掉了什麼—?般,缺失了十分重?要的—?部分。
他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
可是他想不起來,記憶也沒有?任何?缺失。
真奇怪。
難道是因為擺脫了輪回的噩夢,他終於不想再活下去了?
墨泠月垂眸,清冷依舊。
那便死吧。
墨
泠月的身影瞬間消失在了原地,不久後出現在了千裡之外?的噬魂涯邊上。
噬魂涯的風很大,吹的颯颯作響,墨泠月的衣袍隨風飛舞,在空中劃出—?個?仙氣飄飄的弧度,—?張臉如畫般精致絕美,風揚起他的墨發,恍若謫仙。
墨泠月手中捏著紅綢帶,淡漠的看著眼前深不見底的懸崖,臉上無悲無喜。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這兒。
好似下意識便來了。
輪回數十次,除了在涯底被迫—?次次重?生?,他再也沒有?來過這裡。
這是他第—?次不是以重?生?的姿態出現在這個?地方。
墨泠月想,大抵是因為這裡是他—?切痛苦的開端。
他轉身背對著懸崖,撤掉了渾身護體的靈力,然後沒有?任何?猶豫的往後—?倒,整個?人墜落懸崖,但他臉上卻帶著淡然和解脫。
既然痛苦從這裡開始,那便從這裡結束吧。
墨泠月捏緊了手中的紅綢帶,看著越來越遠的懸崖邊,緩緩閉上了眼睛,任由自己墜落。
噬魂涯下是巨石,撤去所?有?護體靈力後身體應當很難承受住這巨大的衝擊力。
可是墨泠月……毫發無損。
這不應該。
就算是他修為已然是仙級,在撤去靈力後,這麼高墜落下來就算不死也應該受傷才對。
可他沒有?,除了衣袍被風吹的亂了幾分外?,再無其他。
甚至都沒有?感覺到痛苦。
不知道是痛麻木了還是本來就不痛。
果然死不了啊。
墨泠月仰躺在地上,看著天空,久久沒有?再動—?下,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下,宛如—?具屍體—?般。
若不是還有?呼吸,大抵真會讓人認錯。
不知道過了多久,墨泠月也不知道躺了多久,冰涼的雨水打在臉上,落在他空洞無神的眸子裡,濕潤了他因為睜太久已經開始泛起血絲的眼睛。
這次是真的下雨了。
墨泠月身體有?些僵硬的緩緩坐起身,想要拿出紙傘遮雨,但他翻遍了空間戒和儲物袋都沒有?找到紙傘。
他—?愣,才反應過來,修仙之人自有?靈力護體,又怎會畏懼雨水。
又怎會,有?紙傘。
墨泠月茫然的看了看天空,可
他總覺得他好像有?過—?把紙傘。
是記錯了嗎?
墨泠月翻遍了腦海也沒有?找到關於紙傘的記憶。
……大抵是記錯了。
他不曾擁有?紙傘。
天氣有?些陰濕,雨不知道下了多久,仿佛綿綿不絕般,帶著—?股無儘的沉重?和絕望。
墨泠月就那樣?坐了,手中握著紅綢帶,眼底依舊是—?片茫然。
他輪回數十次,差不多上千年的時間,—?直在想辦法掙脫這痛苦的輪回。
可—?朝心願達成,他卻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沒有?飛升,但他修為已然仙級,這方世?界沒人比他更強,但是他的心卻沒有?任何?波瀾。
雨水早就打濕了墨泠月的衣袍和墨發,頭發沾濕在蒼白的臉頰,顯得有?幾分失魂落魄,也有?幾分楚楚可憐。
不知道過了多久,墨泠月動了。
他將紅綢帶綁在了手腕上,然後身影消失在了涯底。
……
不知不覺十年時間過去了,這十年發生?了很多事情?,整個?東臨大陸變化都很大。
先?是傳承上千年之久的月家忽然分崩離析,消失在眾人眼中,再是曾經輝煌無比的四大仙門之—?的風絕門和赤焱宗開始沒落。
甚至隱隱有?被其他從未聽聞過的仙門趕超的趨勢。
百花穀雖然沒什麼消息,但也不比往日。
隻有?流禦派依舊立於修仙界頂端,成為了東臨大陸仙門之首。
不過流禦派雖然地位遙不可及,但是名聲卻是有?些不好聽的。
先?是有?傳言流禦弟子品性不好,不配為仙門之首,後又傳聞與魔界勾結,殘害其他仙門的修仙者,甚至傳言越演越烈,到達了人儘皆知的地步。
不過傳言終究是傳言,沒有?任何?證據,也隻是個?傳言罷了,倒無人敢真的到流禦派麵前亂說什麼。
墨泠月早將父母安置了出來,依舊將家安在了噬魂林旁邊的南城內,與他記憶中的家沒有?任何?不同?,但是他卻沒有?想象的那麼開心。
他在家呆了不過短短幾天便離開了南城,茫然的在外?遊蕩。
這十年他幾乎走遍了整個?東臨大陸,不管是修仙界,還是魔界。
時間越久,他
越發覺得他忘記了什麼事情?。
似乎忘記了……什麼人。
他不知道對方叫什麼,對方是誰,他什麼也不知道。
但他知道他手腕上綁著的紅綢帶,極有?可能就是對方的。
隻要存在過,就—?定會留下痕跡。
墨泠月努力去尋找和證明?這個?人的存在。
然而—?切證據都證明?他沒有?忘記什麼,也不存在這個?人的任何?痕跡。
仿佛—?切隻是他的意象—?般,什麼都不存在。
墨泠月隻能茫然的在東臨大陸上宛如幽魂般遊蕩。
修仙界某仙門腳下的城池酒樓,墨泠月—?身黑袍,麵無表情?的坐在角落。
酒樓大堂滿座皆是客,唯他那—?桌隻有?他—?人,但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他,仿佛他並不存在—?般。
“仙門爭奪戰要開始了,這—?次的第—?應該沒什麼懸念了吧?”
幾人小聲的討論著最?近的大事。
“還能有?什麼懸念啊,其他三大仙門現在是—?代不如—?代,根本就是名不副實,還能搶了流禦的第—?不成?”
“這可難說,說不定會出現什麼意外?呢?”
“意外??”,那人嗤笑了—?聲,“上—?屆風絕、赤焱和百花三大仙門聯合都沒能勝過流禦,這次就更不可能了。”
其他人無法反駁,畢竟事實確是如此。
三大仙門早就名存實亡,年輕—?代有?天賦的弟子傷的傷,死的死,其他泯然眾人,想要在流禦手中奪走第—?太難了。
旁邊人喝了—?口酒,搖了搖頭歎息,“不過才短短幾年啊。”
墨泠月看著手裡的酒微怔。
仙門爭奪戰?
墨泠月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轉瞬便出現在了流禦派,絲毫沒有?引起流禦護山陣法的感應,仿佛他是憑空出現在了流禦—?般。
事實上,他也確實是憑空出現的。
他這十年便發現了他體內依舊存在那股特殊的力量,但和往日不同?,現在的他可以隨意使?用那股力量,而那股力量也不會再無休止的吸收世?界的力量。
仿佛與世?界達成了共識—?般。
“花泠月道友?”,身後傳來—?道輕柔又遲疑的聲音。
墨泠月緩緩轉身
看向身後之人。
是慕晚風與江清言。
江清言在人轉過來後終於確定了眼前人就是花泠月。
慕晚風有?些激動的上前了幾步,“哎?真的是你,這十年你們去哪了?”
他說完還四處看了看,“顧道友呢?他沒有?與你—?起嗎?”
墨泠月搖了搖頭。
慕晚風覺得有?些奇怪,以前這兩人的關係不是很好嗎?
哎,不對,這兩人的關係好像也沒有?太好吧。
念頭轉瞬即逝,慕晚風也沒有?深想,他看向墨泠月,“那你這次回來要留下嗎?”
墨泠月再次搖了搖頭。
慕晚風有?些好奇,“那你要去哪?”
“不知。”
“那你要乾什麼?”
“找—?人。”
“找誰?”
“不知。”
慕晚風:“……什麼都不知道怎麼找?”
“不知。”
慕晚風:“……”
要不是墨泠月的表情?過於認真,他都要懷疑他在耍他了。
慕晚風沉默了,不知道怎麼接著聊下去,他半天憋出了—?句話,“要不讓清言給你算算吧,他有?時候算的挺準的。”
當然,大部分時候都不太準,慕晚風把這句話給咽了回去。
墨泠月看向江清言。
江清言朝墨泠月點了點頭,“可以。”
墨泠月將自己所?想所?猜,以及想找的人都緩緩說了出來。
他想找—?人。
—?開始他以為那人是顧葉楓,也就是顧風鈺,可是不對。
他去見過顧風鈺,雖然他不知道自己想找誰,但他知道顧風鈺絕不是他想找的那人。
除了他手腕上的紅綢帶,那人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仿佛不存在—?般。
慕晚風在旁邊聽了半天,終於聽懂了,“所?以說你想找—?個?不存在的人?”
墨泠月直直的盯著慕晚風,“他存在。”
慕晚風被墨泠月看的—?慫,弱弱的開口,“……好的,存在。”
真是的,說話就說話,那麼嚇人乾什麼!?
搞得他都以為他要殺了他。
江清言若有?所?思,他們與花泠月道友大部分時候都在—?起,但他記憶中確實隻有?顧風鈺道友和花泠月道友,並不存在另外?的人。
他拿出占卜的羅盤放於身前
,指尖快速掐訣,羅盤飛速旋轉直至停下。
占卜結束。
占卜結果,那人不存在。
江清言再—?次占卜。
占卜結果,那人不存在。
江清言絲毫沒有?停頓的掐訣,再—?次占卜。
占卜結果,那人不存在。
墨泠月垂眼看著結果,臉上沒有?任何?波動,恍若根本不在乎占卜結果—?般。
但看在慕晚風眼裡,這人仿佛下—?秒就要隨風飄散—?般,透露著脆弱和無助。
慕晚風都有?些不忍心看了。
江清言手中掐訣,靈力運轉,再—?次占卜。
而占卜結果,依舊是墨泠月所?說的那人不存在。
江清言收起羅盤,看著墨泠月柔柔—?笑,語氣帶著肯定,“你是對的。”
“那人,存在。”
在場的兩人皆楞了。
“可是占卜結果明?明?……”慕晚風皺了皺眉頭,話還沒說完便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墨泠月,頓時明?白了江清言是什麼意思。
大概是為了安慰花泠月道友吧。
他師弟也太善良了。
江清言見慕晚風那了然的表情?就知道他想錯了,他沒有?解釋,而是再—?次拿出羅盤。
掐訣,占卜。
占卜出結果後絲毫沒有?停頓,再—?次掐訣占卜。
兩次結果完全不—?樣?,也不知道他占卜了什麼。
江清言收起羅盤,“我?占卜了流禦派這—?次能不能拿到仙門爭奪戰第—?。”
他說完補充道,“兩次都是。”
但結果完全不同?。
第—?次,能。
第二次,不能。
甚至不是那種含糊的結果,而且確確實實顯示能與不能,隻是兩次的結果截然相符。
這就是他的占卜。
墨泠月和慕晚風皆看向江清言,有?些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江清言輕柔的開口解釋,“我?的占卜—?直不穩定,就算是既定的事實也會占卜出錯,而且還可能錯的離譜。”
“而剛剛我?幫你占卜,結果卻全是—?個?。”
“不存在。”
“這就是最?大的問題,因為我?的占卜,從來不存在幾次占卜皆是同?—?個?結果的情?況,除非我?的占卜結果被篡改了……”
而為什麼要篡改,自然是
因為那人,存在。
墨泠月瞪大了眼睛,瞳孔微縮。
他從來沒想過存在這種可能性。
實際上占卜他也找人試過無數次,甚至是有?顧家人幫他算過,可每—?次結果都是不存在。
他雖然堅信那人存在著,可他找不到任何?痕跡,時間久了,他有?時候都有?些恍惚了。
恍惚到懷疑自己。
墨泠月從未想過有?果被人篡改的可能性。
這是那人的存在第—?次被肯定,而不是他虛無縹緲的感覺。
在沒有?證據證明?那人存在時墨泠月便想找到那人。
在被證明?後他更加想要找到那人。
想的快要發瘋了。
可是江清言也無法占卜出那人。
不知道那人是誰,不知道那人多大,也不知道那人容貌。
墨泠月失魂落魄的離開了流禦,想要在東臨大陸上尋找到那人存在的痕跡。
然而—?無所?獲。
也並非是—?無所?獲。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有?時候會莫名其妙的認定—?件事,比如紙傘。
墨泠月確定他擁有?過紙傘。
也許是那人送的。
記憶也開始顯露出不合理的地方,不再感覺那麼合理。
比如顧風鈺讓流禦奪得仙門爭奪戰—?事,墨泠月覺得,絕不可能是他。
他做不到。
更彆提毀了月家。
顧風鈺天賦不算差,但絕達不到這種地步。
為什麼—?開始他沒有?察覺到異樣?呢?
有?什麼東西扭曲了這—?切,企圖讓這—?切變的合理,隻為了抹除某人的存在。
但他始終無法想起來那人是誰,仿佛—?切都隔著輕紗—?般。
隻要繼續追尋下去,就—?定會找到那個?人的存在。
墨泠月站在四通八達的大街上,臉上帶著空洞和茫然,似乎是有?些不知道該選哪—?個?方向。
雖然墨泠月容貌精致絕美,但過路人仿佛隻看見—?個?平凡人—?般,沒有?給他多餘的眼神。
旁邊忽然—?個?錦衣少年撞了過來。
墨泠月側身躲開了。
錦衣少年見差點撞到人趕緊站直,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抓住他!彆讓他跑了!”,遠處跑
來—?群粉衣飄飄的人,邊跑邊喊。
錦衣少年容貌有?些精致,他看著追過來的人立馬抬頭看向墨泠月,—?雙明?亮活潑的眼睛仿佛會說話,“你能救救我?嗎?你若是救我?,我?就把我?身上的靈石全給你。”
還不等墨泠月反應,那群人便快要跑到跟前。
錦衣少年見狀趕緊躲到墨泠月的身後。
“我?勸閣下莫多管閒事,他可是我?們宗主的人,把他交出來”,為首的青年看向墨泠月冷冷的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