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客室靜悄悄的, 廊下空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
細細碎碎的燈光透過細竹絲門簾照了出來, 在林文懷的青色道袍上印下絲絲縷縷的痕跡。
林文懷立在細竹絲門簾外麵,一時沒有動,內心湧動著一種類似近鄉情怯的情緒。
他知道韓香綾在裡麵, 卻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麵對韓香綾。
京城有些權勢的太監, 大部分都似模似樣娶了妻室,即使沒有娶妻的, 在宮裡也有對食的宮女, 可他一直都是孤身一個人。
當年麵對韓香綾的表白, 他不是沒有心動, 可是他不能坑害了韓香綾——他並不是一個完整的男人......
韓香綾端坐在東客室明間內的細竹絲圈椅中, 修長白皙的手指交纏在一起,豎著耳朵聽著外麵的動靜。
她知道林文懷就在外麵。
不知道等了多久,也許是一盞茶工夫, 也許是一刻鐘,韓香綾不願意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 她的一生也就這樣了。
蘭芝說的對, 幸福有時候要靠自己去爭取。
韓香綾站起身來, 快步走了過去, 伸手掀開了細竹絲門簾。
門簾後空空蕩蕩的。
韓香綾凝神往前一看, 恰好看到了一個穿著青色道袍的背影正沿著遊廊向外走, 她顧不得彆的, 拎起裙擺就追了出去,在影壁那裡一把揪住了林文懷的胳膊:“林文懷!”
林文懷僵在了那裡,一動不動,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
韓香綾鬆開林文懷,走上前,揚首看著林文懷:“林文懷,我有話要和你說,是在這裡,還是我們出去說?”
林文懷想了想:“你陪我去月光湖邊散步吧!”
月光湖邊有一個小徑,一邊是平整的草地,一邊是波光粼粼的湖麵,倒是方便說話。
韓香綾點了點頭,與林文懷一起往月光湖方向走去。
林文懷的親隨和韓香綾的丫鬟遠遠跟在後麵。
走到了月光湖邊,韓香綾先開口問林文懷:“你現在......還是一個人麼?”
林文懷“嗯”了一聲。
韓香綾當即笑了起來,歡歡喜喜道:“太好了,我也還是一個人。”
林文懷:“......”
他看了韓香綾一眼,心道:我是個太監,一個人最正常不過了,你一個聰明漂亮的好女子,乾嘛這麼想不開?
月光皎潔,清風輕撫,蛙聲陣陣,韓香綾隻覺心情舒暢得很,自顧自道:“我聽說白文怡前不久成親了,是真的麼?”
林文懷又“嗯”了一聲。
白文怡的妻子先前是宮裡的宮女,先與白文怡對食,到了年紀放了出去,便嫁給了白文怡。
韓香綾故意沉默了良久。
林文懷忽然問道:“你在杭州,還好吧?”
韓香綾想了想,道:“還不錯,杭州景美人善食物好吃,可是我還是覺得孤單......”
林文懷看向韓香綾,月光之下韓香綾眉頭微蹙,俊俏美麗的臉上帶著一抹輕愁,他的心猛地顫了一下,連呼吸都快了些。
他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緩緩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很快就又恢複了正常。
極遙遠之處,簫聲嗚嗚咽咽,似飄帶一般,隱隱約約斷斷續續傳來。
林文懷聽著這悲涼的簫聲,心裡也滿是悲涼,道:“你......總得成親生子的。”
韓香綾笑了,眼睛亮晶晶看著林文懷:“我當然想要成親,因為我想和我的相公相伴到老,我成親是為了尋找伴侶,而不是為了生孩子。”
林文懷的心似被一個冰冷的手緊緊抓住,又冷又難受,呼吸也有些不暢:“你不懂,‘男女居室,人之大倫也’,‘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你若是跟了我,早晚有一日會後悔的......”
韓香綾聞言,腦海中馬上浮現出蘭芝送她的那兩本書的內容,不由微笑了起來,忽然轉移了話題:“林文懷,我想置辦幾樣首飾。”
林文懷一聽韓香綾不再繼續那個話題了,如釋重負,忙道:“置辦首飾麼?你何時有空,我陪你去胡珠樓看看!”
彆的他沒法子滿足韓香綾,珠寶首飾倒是可以隨便韓香綾選。
韓香綾想了想,道:“明日郡王妃要在府裡見客,我須得陪她,後日傍晚你有空沒有?”
因林文懷有時還需去宮中當值,因此她這樣問林文懷。
林文懷算了算時間,道:“明日我在宮裡當值,後日酉時我在胡珠樓等著你。”
韓香綾偷偷瞄了林文懷一眼,笑了起來:“一言為定。”
她之所以把時間定在後日傍晚,就是打算在胡珠樓選罷首飾,順勢去禦河街林文懷的宅子用晚飯——林文懷那裡有一個好廚子——晚飯間再吃幾杯酒,說不定可以就此推倒林文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