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掌櫃哪裡會收韓香綾的銀子, 笑嘻嘻就是不說具體多少銀子。
韓香綾見李掌櫃眼睛不由自主往漢白玉底座的山水屏風那邊瞟,心知林文懷就在屏風後, 便不再追問李掌櫃,而是直接拿出一摞銀票道:“既然你不說,那我就自己看著留了。”
說罷, 她把這摞銀票放在了黃花梨木長案上, 然後拿起那兩個盛放頭麵的錦匣便要離開。
李掌櫃忙追了出去,口中大聲道:“韓姑娘, 您不如先回來,咱們再詳談!”
這兩套頭麵值京城一套不錯的宅子了, 韓香綾就這樣拿了出去, 實在是危險得很呢!
韓香綾頭也不回往外走,心裡卻在計算著時間:“一, 二,三——”
她從一數到了三,原先輕鬆的心情越來越緊張,在“四”即將出口的時候,韓香綾聽到身後傳來了林文懷清冽好聽的聲音:“韓香綾,你......你先彆急著走。”
韓香綾原本已經潮濕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她當即轉身, 笑容燦爛看著林文懷:“林文懷!”
林文懷依舊是書生打扮,頭戴玄色飄巾, 身穿月白道袍, 手裡拿著趙鬱贈他的川金折扇, 越發的清雅俊逸。
他看了一邊立著看熱鬨的李掌櫃一眼,抬眼看向韓香綾:“香綾,坐下說話吧!”
李掌櫃雖然很想留下,卻不得不退了下去。
其餘侍候的人也都退了下去。
明間裡隻剩下林文懷和韓香綾,一下子靜了下來。
韓香綾坐在黃花梨木圈椅內,也不說話,眼睛蒙著層水霧,倔強地看著對麵黃花梨木小幾上素瓷花瓶裡插的一枝梔子花。
梔子花雪白芬芳,香氣撲鼻,可是有人卻不喜歡,認為太俗太香了。
可是韓香綾喜歡。
梔子花美麗、熱烈、堅強,四處都能生長,不正像她自己嗎?
可是像林文懷這樣的男子,大約喜歡的是那種清淡如菊溫柔似水的女子吧……
林文懷立在那裡看著她,隻覺圈椅過於寬大,韓香綾身材不算矮,可是她體型苗條,骨架又小,坐在上麵越發顯得無依無傍。
他心裡一陣憐惜,緩步走了過去,拿起黃花梨木長案上韓香綾放在上麵的那摞銀票,直接拿起韓香綾的右手,把這摞銀票又放到了她手裡,道:“送你禮物我還送得起。”
韓香綾抬眼看他,眼睫毛上還是濕的,可是眼睛亮晶晶滿是歡喜:“林文懷,我餓了!”
林文懷心跳忽然加快,忙移開了視線,抬手遮在鼻端,輕咳了一聲:“走吧!”
又道:“頭麵我先命人送到端懿郡王府。”
韓香綾笑吟吟“嗯”了一聲,起身道:“這兒距離禦河街不遠,天也快黑了,咱們慢慢散步過去,好不好?”
林文懷看向韓香綾。
外麵太陽已經落山了,院子裡暗了下來,屋子裡更暗一些,可是韓香綾白皙光潔的臉在如此黯淡的光線中依舊潔白如月。
他想起了初見韓香綾,也是這樣的黃昏時分,他讓人打跑了那起子搜索韓香綾的韓府家丁,然後道:“出來吧!”
隨著一陣悉悉索索聲,一個肌膚潔白如月的女孩子從槐樹叢的枯枝敗葉間鑽了出來,眼睛裡滿是驚懼,因為不確定他是好人還是壞人......
到了他跟前,林文懷才發現這女孩子年紀不大,個子卻不低,腿長得很,跟小鹿似的。
當時林文懷的腦海裡就浮現出兩個字——小鹿!
他悄悄給韓香綾起了個諢名——小鹿。
後來,這頭小鹿賴著他,一直隨著他到了杭州......
故事的結局,是小鹿的突然表白。
那時年輕的林文懷看著月光中仰首看他的少女,鼻子作酸,心中酸楚:為何我沒有早些遇到你,在我還是完整的男人的時候......
他不能毀了這精靈般的林中小鹿,隻能遠遠走開。
我不能害了你,我願意走開,等著你長大,等著你大到能理智地做出選擇......
黯淡光線中,林文懷的眼睛濕潤了。
他啞聲道:“好。”
夜晚的延慶坊依舊熱鬨得很,商鋪外麵掛著大紅燈籠,照得滿街都是紅光;道旁酒樓食肆正是客滿時候,絲竹聲唱曲聲談笑聲響成一片。
林文懷與韓香綾並肩而行,他們一個是身材高大容顏俊雅的書生,一個是苗條高挑美得英氣的姑娘,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間,異常的登對。
街上太擠了,見有男子碰到韓香綾,林文懷忙伸出手臂護住了韓香綾,不讓彆人碰到她,口中輕輕道:“咱們往那邊走吧,那裡沿河有一個青石小巷,可以直接走到我家門口。”
韓香綾被他護在懷裡,林文懷身上淡淡的檀香氣息氤氳在她的鼻端,她似乎能感受到背後林文懷的心跳,臉有些熱,心臟怦怦直跳,乖乖隨著林文懷拐到了沿河的青石小巷裡。
一進青石小巷,延慶坊的熱鬨繁華恍若隔世,小巷窄窄的,暗暗的,兩旁都是一戶戶人家,偶爾有人家的門前掛著氣死風燈或者燈籠,方照亮一段距離。
韓香綾緊緊跟著林文懷,想起蘭芝送自己的那兩本書。
那兩本書她這兩天日夜拜讀,還悄悄做了摘要筆記,製定了推倒林文懷的計劃,就等今晚付諸行動了。
林文懷背脊挺直向前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