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宣是得知鎮子上有名的商戶鄭家要給自己家中女兒請一個西席先生, 出手闊綽, 願意先給銀錢, 正好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這才前來。
鄭家的當家主人是個精明的商人, 當家主母看著溫柔,那眼睛裡的打量可不少。
鄭老爺是個普通的商人,自己學到的知識都沒有多少,故作高深和裴宣對話了幾句,就把主場給了鄭奶奶。
鄭奶奶就更不懂那些了,隻轉著圈兒問,可是個有學識的, 女子該學的那些,他可都懂?
開始如果說是正常的問話, 鄭奶奶後麵又開始問,裴先生可懂得女兒家心思?可懂得何為裝聾作啞?
裴宣微微蹙眉,依稀覺著這個鄭家似乎不是個好的選擇。
什麼樣的人家, 會對前來的西席先生說出這種話?
他在朝為官多年, 一直以來站在高位,俯視人生百態的時候見過太多太多, 一個照麵,他就覺出了鄭家主人家的微妙之處。
他起身想要請辭。
這個西席先生,不太適合他。
“鄭老爺, 裴某暫且……”
“父親母親, 聽說我新來的先生到了?我可要進來見個禮?”
裴宣拒絕的話才剛剛開了個頭, 門外一個嬌憨的女孩兒還未見著人,就先傳來了她的聲音。
女孩兒聽著年歲不大,笑吟吟地,裴宣聞聲回頭,門外逆著光他看見了一個少女。
少女圓臉圓眼,臉頰肉呼呼的,笑著的模樣,像是冬日午後曬太陽的貓咪。
她提裙邁過對她來說有些高的門檻,匆匆行了個禮,抬眼毫不見外就盯著裴宣。
“這位就是我的先生?”
央央打量了裴宣一眼。
他看著二十出頭,氣質清雅,相貌雋秀,穿著一身靛藍的長衫,長發挽了個單髻,像極了書院的學子,又比起學子身上多了一份沉穩。
他的氣質這次可是溫和多了,可熟知他的央央隻消一眼,就能看出他表麵溫和的底下,依舊是他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漠。
還是他。
央央嘴角一翹,眸子裡笑意滿滿,
裴宣的目光是錯愕的,許是沒有想到要教授的學生會這般膽大,直勾勾看著他,沒有一絲避諱。
“裴先生,這就是小女細娘,打小嬌慣,有些不懂事。”
鄭奶奶起身來握了央央的手,牽到自己跟前一起坐下了,慈愛地拍了拍央央。
“你啊,見到新的先生也不知道行禮。”
她話是這麼說,可都已經牽著央央坐下了,還沒有放開。
央央故作無知。
“我看先生麵善,不會與我計較這些俗禮。”
她說著,側眸看鄭老爺。
“父親,我若是好好聽學,您可以多給我一些銀錢麼,我瞧上了一幅畫,尚未攢夠錢呢。”
鄭老爺習慣扮演慈父,樂嗬嗬道:“這有什麼,等等為父派人給你送十兩銀子,想買什麼隻管買。”
“謝謝父親。”央央眉開眼笑,臉頰上的笑窩明顯可愛。
“先生,既然已經見過了,咱們就不要耽誤時間了,快來與我講課吧。”
央央起身直接跑到裴宣跟前,抬著頭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
“鄭姑娘,我……”
裴宣請辭的話被打斷,這會兒接起來的時候,對上央央的眸,他話到嘴邊說不出來。
“走吧走吧,我給先生帶路。”
央央直接上了手,牽上了裴宣的袖擺。
裴宣一怔,而央央才不管他反應呢,直接對著鄭老爺鄭奶奶說道:“父親母親,我先帶先生去試一試,可是能用的。”
鄭細娘在家中許是沒有規矩慣了的,央央如今接茬也得心應手,不給鄭老爺鄭奶奶反應時間,幾乎是連拖帶拽把暈頭轉向的裴宣領到了自己的院中。
“先生請坐。”
央央領著裴宣來了講書的學房,笑吟吟把他按在了上座,自己也不離開,直接跪坐在他對麵,手肘撐著矮幾,托腮笑眯眯看著裴宣。
裴宣移開了視線。
太近了。
少女就像是完全不懂何為男女大防,麵對一個初見麵的先生,她幾乎是毫無戒備,近近兒湊在他的眼皮子下,衝著他笑。
“先生長得真俊,比之前的先生好看多了。”
央央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彎的,長長的睫毛一眨一眨,圓潤可愛的臉蛋兒充滿了稚嫩的天真,讓裴宣想到了家中養的那隻奶貓。
“……鄭姑娘,這種話不要說。”
哪有一個女學生剛見麵,就誇先生長相的。
裴宣見央央梳著雙丫髻,又麵嫩,耐著性子:“姑娘也快成年了,該知道何為規矩。”
央央樂嗬嗬點了點頭:“好,先生說,我就聽。”
眼前的女孩兒,好像很聽話。
她隻是有些像粘人的小貓,愛撒嬌罷了。
大約是家中養的好,天真了些。
這些都不是問題。
裴宣猶豫了會兒,關於是否要留下來做先生,他覺著如果隻是教授眼前的這個女孩兒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鄭家老爺奶奶,最多也就是發個月錢,沒有太多接觸就行。
他教授一個小姑娘,倒也輕鬆。
“鄭姑娘,既然我做了你先生,那你就要聽話。”
裴宣說道。
“不可嬉笑打鬨,不可目無尊長,不可虛晃度日。這三點鄭姑娘可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