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貞兩歲那年,有夥亂兵倉皇逃竄至魏郡,趁守備空虛,直入郡城,洗劫一空。
留守魏郡的家仆送出消息:唐氏母子慘死在亂軍刀下。
李德怒發衝冠,作戰中誤中他人陷阱,損兵折將,身邊親兵全部戰死,自己也身受重傷,一個月內丟了數座城池。
眼看魏軍兵敗如山倒,李家多年基業馬上就要付諸東流,族人勸李德聯合世家以鞏固勢力。
李家是豪族,但算不上世家,一直不被世家所接受。
李德養好傷後,采納謀士的建議,前去當時世家門閥中實力最強大的謝家求親,允諾將來若能成就大業一定冊封謝家嫡女為後。
謝家有錢有人有名望,不過缺少能領兵作戰的將才,答應將嫡女下嫁李德,兩家定好婚期,達成共富貴的約定。
殊不知唐氏還活著。
她一個弱女子,帶著李玄貞逃過亂兵堵截,顛沛流離,吃儘苦頭,終於找到李德,剛好目睹謝家嫡女十裡紅妝,風風光光嫁給她的丈夫。
唐氏大鬨了一場,然而大禮已成,李德不可能悔婚。
李德得到謝家支持,很快壯大勢力,重振旗鼓。
戰場上所向披靡,後院卻燃起戰火。
謝氏出身名門,瞧不起祖上靠賣木材發家的唐氏,唐氏恨謝家奪走她的丈夫,成日詛咒謝氏。
一個是謝家嫡女,一個是結發妻子,李德兩個女人都不好得罪,一時之間焦頭爛額。
李德為難,下人們更為難,陰差陽錯之下兩位夫人都算是李德三媒六聘娶的正室,該怎麼稱呼?
最後隻能含糊地一個稱唐夫人,一個稱謝夫人。
兩位夫人爭了好幾年,大郎李玄貞和謝氏所生的二郎李仲虔漸漸長大,戰火綿延到世子之位上。
謝家門第清貴,曆經幾朝幾代而不衰,李德的發跡離不開謝家的鼎力支持,李家長輩認為唐氏身份低微,而二郎李仲虔子以母貴,應該繼承世子之位。
眼看兒子爭不過李仲虔,性情暴烈的唐氏身著當年嫁給李德的嫁衣,**而死。
臨死前,她大笑數聲:“郎君,郎君,你終究是負了我!”
李德當時身在軍中,唐氏身死的消息送到大帳,他當場口吐鮮血,倒地暈厥。
半個月內,這位馳騁疆場多年的一代雄主蒼老了十多歲,滿頭黑發白了一半。
世人這才知道李德對發妻唐氏何等深情。
李玄貞成了世子。
謝氏心如死灰。
子不殺伯仁,伯仁卻因子而死。李玄貞覺得謝氏是逼死唐氏的罪魁禍首,對謝氏和她所生的兒女恨之入骨。
李瑤英的生母正是謝氏,二郎李仲虔是她的同胞哥哥。
唐氏臨終前叮囑兒子將來一定要為她報仇。
書中李玄貞一直牢牢記得母親的囑托,借他人之手逼死謝氏,設下陷阱害死李仲虔,連謝家的遠房旁支也沒放過。
至於謝氏的小女兒,書中隻是一筆帶過,連名字都沒取,可能很小的時候就夭折了。
……
李瑤英無語凝噎。
發現自己是個名不經傳的早夭角色,而手握兵權的長兄時時刻刻想著怎麼折磨自己的阿娘、哥哥,肯定還會順手殺了自己,該怎麼辦?
李瑤英曾試著和李玄貞和解,發現此路不通。
李玄貞對謝家的恨意根本無法化解。
她隻能先下手為強。
結果這條路更走不通。
李玄貞是男主,有大氣運,大機遇,明明經常身陷險境,最後關頭總能化險為夷,有如神助。
李瑤英幾次出手,不僅沒傷到李玄貞分毫,還落得一個遍體鱗傷。
有時候她隻不過是在心裡默默盤算怎麼為難李玄貞,馬上就會頭疼欲裂,渾身難受。
李瑤英想起書中兩大鐵律:
男主哪怕被刀捅得滿身窟窿,就是死不了。
誰傷害男主,誰就會遭天譴,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李瑤英朝天翻了個白眼。
難道隻能認命,等著李玄貞掌權後揮刀殺了自己和二哥?
李瑤英不服氣,一邊提防著李玄貞,一邊另尋保命的計策。
這些年她小心應對李玄貞的手段,保住了阿娘謝氏和二哥的性命。
按照書中所寫,李仲虔本該在一年前殞命,謝氏也會在隨後不久服毒自儘,李瑤英暫時改變了他們的命運。
她知道自己更改不了最終的結局,隻是讓阿娘哥哥多活幾年罷了。
那又如何呢?
多活一天是一天。
……
街角食肆人頭攢動,胡餅出爐,香氣愈發濃厚,鬨哄哄的人聲遙遙傳來,現世安穩。
李瑤英收起思緒,踏上石階。
親兵上前敲響院門。
裡麵傳出罵罵咧咧的聲音,一個二十多歲、白淨清瘦的青年拉開院門,掃一眼肅立在李瑤英身後的健奴親兵,眉頭緊皺:“貴主登門,有何指教?”
李瑤英粲然一笑:“春暖還寒,聽說杜郎這些時日有些咳嗽,我過來看看。”
眼前這個落魄青年名叫杜思南,本該成為李玄貞的左膀右臂,陷害二哥李仲虔的毒計就是他的主意。
李瑤英在兩年前找到這個鬱鬱不得誌的書生,阻止他成為李玄貞的謀士,讓李仲虔比書裡多活了一年。
杜思南神情冰冷,目光落到李瑤英頰邊浮動的笑靨上,一口氣不上不下噎在嗓子眼裡,冷笑連連。
“杜某微賤之身,當不起貴主的關照。”
李瑤英並不在意杜思南語氣裡毫不掩飾的譏諷之意,立在階前,含笑瞥一眼巷子角落。
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站在那裡觀望了一會兒,轉身沒入晨輝中。
是李玄貞的人。
李瑤英唇角微翹。
她殺不了李玄貞的得力謀士,給他們添點亂還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