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到李仲虔,則是八個字:有勇無謀,難成大器。
他抱負遠大,目光長遠,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絕不滿足於投到李仲虔帳下為謀臣,即使強行讓他服軟,他也不會真心為李仲虔出謀劃策,說不定還會暗中和李玄貞勾結。
把這個人留在身邊,無異於自絕後路。
所以,瑤英不能用杜思南。
不能殺,不能用,就這麼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管著,倒也不錯。
李玄貞欣賞杜思南的才華,不甘心就此錯失人才,一直派人監視他。
瑤英每次登門,東宮都會接到線報。
現在東宮最得器重的謀士是河東人魏明,此人心量小,愛記仇,嫉妒賢能,杜思南少年成名,魏明早就聽說過他,對他頗為忌憚。
線報送到魏明手上,相信他一定會趁此機會進讒言,阻撓李玄貞起用杜思南。
因此,每次出宮,瑤英都會去杜思南家打個轉兒。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今天過來,也隻是因為去西市順路罷了。
……
正是一天當中坊市最熱鬨的時候,坊市間人流如織,比肩摩踵。
李德登基後頒布政令,重新設立市署管理東西市貿易,因為管理得當,抽稅極低,引得四方商賈雲集。
店肆林立,叫賣聲此起彼伏,南人、北人、吐火羅人、天竺人、胡人操著半生不熟的官話討價還價。
李瑤英戴上帷帽,遣散豪奴,隻帶了幾個健仆,找到鞍韉店,挑了一副馬鞍。
店主吹噓說店中馬鞍都是從北庭而來,不僅輕簡結實,還灌了羊脂,不易因雨水和馬汗而朽爛。
中原大亂,西域也不太平,幾十年間數十個大小部族先後稱王,西域南道、北道被各個大小部落瓜分,絲綢之路早已斷絕數十年。北庭商隊想和中原通商,往往剛剛啟程就被路上的部落劫掠,曾經頻繁往來於西域中原的商隊幾乎絕跡。
物以稀而貴,店主恰好得到一批市麵上難尋的北庭馬具,頗為自得。
瑤英問了幾句西域的事情。
她雖然隱藏身份,還戴了帷帽遮住麵容,但舉止不俗,氣度出眾。
店主料想她定是白龍魚服的貴人,有心賣弄,凡是知道的,都毫不避諱地說了出來。
走出鞍韉店,瑤英眉頭輕蹙。
北方異族時常南下侵擾,長安以北大片土地還未收複。
李德想以胡製胡,借助內附的胡人部落收複河西走廊,為此送出大筆金銀財寶,有幾個突厥部落答應歸附,部落酋長和王子已經抵達長安。
再過不久,李德可能會派李仲虔率兵去西域平亂。
西域脫離中原控製幾十年,聽店主說,如今中原漸漸穩定,西域仍然戰亂紛飛,而且先後崛起數個實力強大的部落,其中兩個部落更是有橫掃西域之勢,收複談何容易?
書裡,李仲虔正是死在西域的茫茫風沙之中。
他性子莽撞衝動,被李玄貞和杜思南派去的奸人所惑,孤軍深入,身陷重圍,戰至力竭而死。
李玄貞不許士兵為他收屍,任禿鷲啄食他的屍身。
征戰近十年,為大魏建國立下汗馬功勞的二皇子,落得一個屍骨無存。
……
糾纏李瑤英多年的夢魘,就是李仲虔慘死大漠的場景。
瑤英騎馬出了西市坊門。
真正想殺李仲虔的人是李玄貞,沒了杜思南,還可以有其他人為李玄貞出謀劃策。
長兄不會放過他們母子三人。
等二哥回來,得找他好好談談。
烏孫馬繞過街角,前方突然傳來豪奴響亮的喝道聲。
路上行人紛紛躲避。
瑤英從沉思中回過神,循聲望去。
幾個健奴騎著高頭大馬破開擁擠的人群,簇擁著一輛華蓋馬車,往西北角的義寧坊駛去。
春風吹過,拂起馬車軟簾,一張緊繃的清秀麵孔一閃而過。
謝青目力過人,盯著馬車看了一會兒,驅馬上前半個馬身,低聲道:“貴主,是福康公主。”
瑤英眉頭輕蹙。
……
福康公主朱綠芸,前朝末帝之女,《大魏李玄貞》的女主,注定和李玄貞糾纏半輩子的女人。
幾年前,李德為收攬人心,派人找到前朝公主朱綠芸,撫養長大,並在登基之後立刻冊封她為福康公主。
李德將朱綠芸視如己出。
朱綠芸卻認為李德當年故意拖著不去救駕,害死了她的父皇,假意投靠李德,其實一直在暗中謀劃複仇。
李家男人心狠手辣,戰場上殺敵無數,悍勇果敢,幾乎個個都是勇猛善戰的驍將,還都有一個毛病:容易在女人身上栽跟頭。
李玄貞的這個毛病尤其嚴重。
他和朱綠芸愛恨糾葛,癡纏數十年,今天你捅我一刀,明天我砍你一劍,分分合合,折騰了半輩子。最後兩人平平安安活到老,身邊親近之人卻因為他們死的死,傷的傷,還得祝賀兩人終於化解兩家恩怨,喜結連理。
總之,朱綠芸所到之處,雞飛狗跳,人仰馬翻。
太子妃鄭氏多病,隔三岔五纏綿病榻,其中一半是被李玄貞和朱綠芸給氣的。
……
朱綠芸自恃身份,怎麼會去義寧坊?
義寧坊是胡人聚居區。
朱綠芸向來瞧不起胡人,不屑和胡人來往。
瑤英心中一動,吩咐謝青:“派人跟過去看看。”
謝青應是,朝屬下示意。
健仆縱身躍下馬背,混入熙攘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