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下毒(1 / 2)

嫁給一個和尚 羅青梅 11506 字 8個月前

連綿無際的雪原上矗立著起伏的山丘, 一道清澈河流從山穀中蜿蜒而出, 流過平原。

一座座幾乎隱沒在雪中的氈帳散落在山丘下的河道旁, 可汗從大魏迎娶的文昭公主到來, 帳中人們蜂擁而出,歡欣鼓舞。

帳前擠滿了人,處處歡聲笑語。

卻是陌生的語言,陌生的腔調。

李家兄妹倆站在牙帳前, 相對無言。

一如幾年前, 他們發現彼此的身份,立在船頭,默默凝望對方。

赤壁磯頭, 一目煙波。

牙帳木門從裡麵拉開, 葉魯可汗走了出來, 目光落到風塵仆仆、滿麵倦色, 仍然不掩容色的瑤英身上, 高興得直搓手,蒼老的臉溝壑縱橫, 拍拍李玄貞的肩膀, 笑道:“文昭公主平安抵達,太子可以放心了。”

說著,不等李玄貞開口, 殷勤地拉開簾子, 請瑤英入帳。

瑤英目不斜視, 從麵色陰沉的李玄貞身前走進牙帳。

李德定下婚期後, 李玄貞率軍去了涼州,這會兒他本該鎮守涼州,怎麼會隨葉魯可汗一道回了葉魯部?

難道他非得親眼確認她和葉魯可汗成婚才能安心?

葉魯可汗跟進牙帳,似乎有些手足無措,乾笑了兩聲,道:“公主一路勞頓,今晚好好休息,明晚就能舉行婚禮。”

他的漢話說得並不熟練,咬字遲緩。

瑤英垂眸不語,露出疲憊不堪之態。

葉魯可汗看著她頸間露出的一截雪白嬌嫩的肌膚,心道一定比羊脂還要嫩滑,恨不能立馬嘗嘗滋味,又看她眉宇間滿是倦色,心疼不已,心想漢人公主嬌柔靦腆,講究禮儀,年紀又小,不能太粗野嚇壞了她,搓了搓手,帶著人離開。

帳門剛剛合攏,瑤英便跌坐在了氈毯上,塔麗和阿依跪在一邊,為她取下頭上沉重的花冠步搖。

塔麗同情地道:“公主,可汗雖然年老,卻身體壯健,而且很疼惜您。奴聽葉魯部的人說,可汗從來沒有對一位夫人這麼體貼入微。”

瑤英沒說話,摘下鬢邊的發簪珠翠,滿頭烏黑青絲披散下來。

她渾身骨頭酸疼,什麼都不想思考,伏在長榻邊,閉上眼睛假寐。

睡一覺就好了,睡飽了養足力氣,才能去應對這陌生的環境。

帳門傳來響動,一柄偃月形彎刀挑開簾子,風雪湧入,黑色皮靴踏入牙帳。

瑤英聽到聲響,睜開眼睛,掃一眼那雙靴子,示意胡婢和謝青都出去。

帳中隻剩下她和李玄貞。

瑤英依舊蜷在長榻邊,豐豔青絲瀑布般傾瀉而下,鋪滿半張氈毯,像隻慵懶的貓。

“長兄要留下觀禮嗎?”

這平平淡淡的語氣,就好像她要嫁的不是一個垂垂老矣的異族首領。

黑色皮靴挪到瑤英麵前,李玄貞俯身,拽住她的手腕,迫使她抬頭,鳳目一眨不眨地盯著她,一字字道:“七妹,我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

瑤英眼簾微挑,眸光清亮。

“好啊,我選長兄,長兄能帶我回長安嗎?”

李玄貞愣住了。

瑤英一笑,嘲諷地道:“長兄,事到如今,你沒辦法給我選擇的機會,葉魯部沒有任何失約之舉,明天就是婚禮,長兄難不成想毀了兩國邦交?”

“你不是這樣的人。”

李玄貞做不出那樣的事,也不會為了區區一個她去得罪葉魯部、觸怒李德,她又不是朱綠芸。

瑤英瞥一眼帳門的方向,“你也沒有那個能力。”

這裡是葉魯部的地盤,他帶不走她。

李玄貞沉默地看著瑤英,鳳眸裡暗流翻湧。

“長兄,那年我已經選過了,我是李仲虔的妹妹。長兄若加害於我阿兄,我便和你勢不兩立。”

李玄貞手指握得更緊。

當時他的手指緊緊捏住了瑤英脆弱的頸子,隻要他稍稍一用力,她就會死在他手上。

他和李仲虔,她隻能選一個。

要麼徹底和李仲虔、謝滿願斷絕關係,以阿月的身份活下去,要麼陪他們一起死。

她連氣都喘不上來了,依然毫不猶豫地選了李仲虔。

而他這幾年一次次為難李仲虔,一次次逼她選擇,明明知道她不會說出他想聽到的答案,他還是一次次問出口。

李玄貞手指發燙。

瑤英低頭,冰涼的指尖一點一點撥開他的手指。

她曾經以為可以和李玄貞講道理,後來發現一切都是徒勞,在強者麵前,弱者的道理是最沒用的東西。

唐氏的一句“殺光他們”是李玄貞的心魔,謝滿願,李仲虔,李德,謝氏族人,李氏族人,不管是無辜還是罪有應得,都逃不過。

所以她不想再浪費口舌。

李玄貞是天命之子又如何?

李仲虔永遠不會拋下她不管,她也永遠不會放棄李仲虔,真到了絕境,大不了和李玄貞同歸於儘。

李玄貞俯視著瑤英,一語不發,一動不動,俊逸的眉眼現出幾分猙獰之色。

瑤英靠著榻沿,下巴枕著自己的胳膊,神情淡然。

“我累了,長兄自便。”

她閉上眼睛,濃睫輕顫,不一會兒似乎真的睡著了,呼吸均勻。

李玄貞站在帳中,眼中波濤洶湧,雙手慢慢緊握成拳。

他不該去赤壁。

那樣就不會遇到她,不會對她心生憐惜,不會想到要好好照顧她,不會在母親的囑咐和她之間備受煎熬。

他居然在祈求仇人之女選擇他。

而她對他不屑一顧。

李玄貞渾身一顫,仿佛夢中驚醒似的,猛地一個轉身,大步離去,雙目赤紅。

不一會兒,謝青入帳告訴瑤英,李玄貞走了。

葉魯可汗再三挽留,請李玄貞參加了婚禮再走,還說彆木帖等著和他鬥酒,他說涼州那邊還有軍務要忙,帶著親兵離開。

瑤英淡淡地嗯一聲。

謝青盤腿坐在氈毯旁,視線落在瑤英雪白的手腕上,那裡有幾點淡淡的指印。

“公主和太子殿下發生過什麼?”

瑤英緩緩地道:“也沒什麼……我從小身體不好,那年有人說赤壁出了一位神醫,醫術高明,阿兄立刻帶我去赤壁求醫。那時候赤壁是南楚治下,神醫隻救南楚臣民,阿兄之前曾隨裴都督攻打過赤壁,怕暴露了身份,神醫不願救我,就讓世仆帶著我登門求醫……”

荊南和赤壁的方言很像,瑤英一口像模像樣的赤壁話,神醫沒有懷疑她的身份,見她身邊隻帶了幾個老仆,留她住在家裡,悉心為她診治。

神醫的醫術果然高妙,瑤英在他家住了幾個月,氣色越來越好。

也就是在那裡,瑤英遇到一個身受重傷的青年。

“他說他叫楊長生,是南楚人。”

瑤英笑了笑。

小的時候她腿腳不好,不怎麼出門,李玄貞又一直記恨著謝氏,從不和謝氏打照麵,而且時常在外征戰,兄妹倆知道對方的存在,但居然從沒見過。

他們都偽裝成了南楚人,李玄貞臉上有傷,她沒認出李玄貞,李玄貞更不可能認出她。

神醫叮囑瑤英多走動,她常幫神醫跑腿,幫著照顧病人,看到李玄貞孤零零一個人沒人照顧,主動包攬了為他送藥的活計。

一來二去的,他們以阿月和楊長生的身份認識了。

後來李玄貞臉上的傷口愈合,瑤英還和他開玩笑:“長生哥哥,你的眉眼有點像我阿兄,個頭也差不多。”

李玄貞皺眉:“你的兄長把你扔在赤壁幾個月不管,你不生氣?”

瑤英不滿地輕輕捶了他一下:“我阿兄不是不管我,他有要緊事要忙,而且我長大了,可以自己照顧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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