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英權衡了一番,不論如何,隻要能暫時逃離海都阿陵的魔爪,她就有回到中原的可能。
從河隴到西域,不管她逃到哪裡,海都阿陵都能把她抓回去,唯有逃到王庭,她才有喘息的機會。
走一步看一步吧。
曇摩羅伽似乎急著趕回聖城,翌日天還沒亮隊伍就拔營出發,這晚也是直到天完全黑透了才停下紮營。
到了第四天,中軍騎兵直接和其他隊伍分開,甩下輜重,繼續進發。
如此接連趕了幾天的路,途中隻經過了一座小綠洲,其他地方都是一望無際的戈壁砂礫,天際處巍峨聳立的群山看去永遠那麼遙遠,山巔雪峰終日被雲霧繚繞。
越往北走,天氣越來越熱,瑤英和親兵沒有衣物可換,隻能繼續穿著厚厚的氈袍。
她用銀幣從王庭騎兵那裡換來的藥沒有了,謝青的傷勢沒有好轉,白天炎熱,夜裡寒冷,她的傷口漸漸有潰爛的跡象。
瑤英有些著急。
曇摩羅伽自那天救下她之後就好像忘了她,既沒有派人來確認她的身份,也沒說怎麼處置她。
中軍騎兵每天給她送來食物,她要求麵見曇摩羅伽,騎兵立刻冷笑,斥她癡心妄想:“佛子怎麼會見你這個漢女?”
瑤英另想其他法子。
她身上的銀幣已經用完了,而曇摩羅伽沒有要理會她的意思。
看來那個和尚沒有和魏朝結盟的打算,隻是慈悲心發作才會救她。
瑤英和親兵拿氈袍和其他奴隸交換了些藥物,換上奴隸的衣衫,又撐了兩天。
這天傍晚,一輪紅日將半邊天空燒得一片豔紅,行進中的隊伍突然爆發出一陣陣歡呼聲。
奴隸指著遠處高聳的山崖,對瑤英道:“漢女,這就是我們的聖城!”
瑤英抬頭看去,原以為會看到一座雄偉壯觀的都城,眼前卻隻有一大片高聳的黑色土崖,崖下有條寬達數十丈的河川,河川在北邊分流,繞著土崖蜿蜒一周,形成一道天然屏障。
她還不及細看,有騎士騎馬從隊伍前方一路飛馳到隊尾,大聲宣布隊伍停下休息。
瑤英一愣:從這幾天隊伍行進的速度來看,曇摩羅伽顯然急著趕回聖城,怎麼到了聖城腳下,隊伍反而要停下來休息?
他就不怕天黑了趕不回都城?
中軍不愧是最效忠於王室的隊伍,沒有人對曇摩羅伽的命令發出一聲抱怨,哪怕聖城近在眼前,歸心似箭的隊伍還是立刻停了下來。
夕陽收起最後一道金燦燦的餘暉,夜風吹拂,驟然冷了下來,瑤英和親兵冷得直打顫。
就在她以為今晚要露宿戈壁的時候,隊伍忽然又動了起來。
瑤英和其他人一起在騎士的指引下摸黑趕路,心道:原來曇摩羅伽要等天黑之後再入城,他這是不想驚動都城的百姓嗎?
她從沒到過聖城,沒法辨認路途,感覺走了很久的路,接著好像通過了一道長長的棧橋,然後是一道道陡峭的石梯,爬了很久之後,到了崖頂,接下來是一段下坡的沙道。
看來聖城坐落在河穀之中,周圍有河川圍繞,還有斷壁土崖……
正好是易守難攻的地形,難怪北戎始終攻克不下這座城池。
黑暗中,隻有騎兵手中的火把放出黯淡的微光。
瑤英什麼都沒看清,感覺走了許久的坡道,前方好像豁然開朗,狂風吹卷,風聲嗚嗚。
騎兵將她和親兵帶離奴隸的隊伍,把他們送到一座石牢裡看管起來。
石牢乾燥陰冷,瑤英和親兵在黑暗中大眼對小眼了半天,道:“總比露宿戈壁灘要好,先睡吧。”
圓臉騎兵出了石牢,趕回王宮。
曇摩羅伽已經悄悄返回王宮,宮中大殿燃起燈火,幾個僧人急匆匆趕過來,和曇摩羅伽說了一會兒話,告退出來。
騎兵恭敬朝僧人們行禮。
其中一個褐眼僧人道:“般若,佛子說,你們這次帶了一位魏朝公主回來?”
圓臉奇兵一張臉頓時漲得黑紅,哼了幾聲,道:“是,那個厚顏無恥的漢女說她是魏朝的七公主,封號文昭。”
僧人微微變色,問:“七公主現在在何處?”
般若答道:“在石牢裡,她褻瀆佛子,罪大惡極,明天我要請攝政王治她的罪!”
僧人皺眉,雙手合十,道:“七公主是有緣人,不能如此慢待。”
般若驚訝地張大嘴巴。
瑤英剛剛就地睡下,外麵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幾個王庭士兵打開牢門,恭敬地道:“七公主,請隨我們來,法師要見您。”
瑤英被帶出牢室,來到王宮一處偏殿內。
一個身穿通肩袈裟的老者站在石階前,看到她,雙手合十:“七公主。”
瑤英目光落到老者蒼老的臉上,怔了半晌,終於認出那雙褐色的眼睛。
她心潮湧動,半天說不出話,慢慢回過神,雙手合十,笑了笑,雖然披頭散發,形容狼狽,一身奴隸的衣裳,氣度仍舊雍容:“法師,長安一彆,彆來無恙?”
蒙達提婆看著眼前落魄中依然從容的少女,微微一笑:“托公主的福,得償夙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