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發源於天竺,但因為各種複雜原因,加上其教義未能適應時事演變,日漸脫離民眾需求,結果呢?天竺的佛法漸漸衰落了。蒙達提婆正是感悟於此,才會不遠千裡輾轉中原、西域,想從中探尋讓佛法源遠流長的真理。
般若讚同地點點頭,遲疑了一下,側過身子,用梵語和緣覺低語,神色鄭重,一邊說,一邊抬頭瞟幾眼瑤英。
瑤英含笑以胡語道:“怎麼,般若小師父又在說我的壞話嗎?”
般若滿麵羞紅,哼了一聲,一扭身跑遠了。
緣覺朝瑤英恭合雙掌:“般若剛才說,公主入住佛寺以來,洗淨鉛華,老實修行,事事為王考慮,可見對王是真心的,他從前錯怪你了。”
瑤英一呆,搖頭失笑,道:“可惜了,我這些天苦學梵語,學了幾句罵人的話,正準備和般若來一場梵語的論辯呢。”
緣覺輕笑:“公主如此高貴,怎麼會學粗俗之語?”
瑤英搖搖頭,認真地道:“緣覺小師父,我和近衛學梵語,就是為了在般若罵我的時候能聽明白,然後當場反唇相譏。”
緣覺哈哈大笑。
花牆前鬱鬱蔥蔥,爬滿花藤,兩人一邊走下長廊,一邊笑談,角落裡忽然閃過一道金色弧光。
樹蔭底下響起一陣低沉的咕嚕咕嚕聲。
緣覺立刻停下腳步,抬起手臂,擋在瑤英身前。
陰影中金光閃顫,一頭斑斕花豹從土牆上躍了出來,身姿矯健,毛色油亮,雙瞳反射出明亮日光。
緣覺臉上掠過一絲驚詫,飛快地環顧一周,笑著低聲安撫瑤英:“公主不必害怕,阿狸不會無故傷人。”--
瑤英輕聲道:“沒事,這隻豹子救過我。”
那晚蘇丹古和花豹突然出現,從海都阿陵手中救下她,現在看到花豹,她不像以前那麼害怕了。
花豹聳身,搖了搖尾巴,繞著二人慢悠悠地轉了一圈,很慵懶的樣子,像是在巡視自己的領地。
瑤英垂眸,沒有看它。
花豹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覺得她眼熟,忽然一個探身往前,爪子勾住她的裙角,毛茸茸的豹首蹭了蹭她的裙子。
緣覺輕呼一聲,雙手握拳,緊張地盯著花豹,額邊滾下幾滴汗珠。
瑤英更是身體僵直,屏息凝神,一動不敢動。
乾燥的風吹過,她鬢邊的發絲落下來,拂過臉頰,有些發癢。
緣覺朝瑤英搖了搖頭:公主,彆動。
花豹越湊越近,近到可以聽到它的呼吸,瑤英身上滾過一道寒栗,緊咬牙關,任花豹湊到自己跟前。
就在她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花豹突然渾身一顫,回頭張望,嗅了嗅空氣,輕盈地躍向土牆。
花藤一陣響動,斑斕的豹影消失在陰影之中。
瑤英又堅持了一會兒,確定花豹沒有掉頭,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緣覺給
她賠禮:“沒想到阿狸會躲在那裡,讓公主受驚了。”
瑤英笑了笑,示意無事。
緣覺送她回去,目送她的背影走遠,立馬轉身,快步穿過回廊。
前方金光閃動,花豹邁著優雅的步子穿過庭院,輕輕地爬上長廊,搖著尾巴走向一個男人,抬起腦袋,蹭了蹭男人的腿。
男人低頭,一雙深碧色眸子。
花豹昂著腦袋,期待地注視著他。
男人俯身,手掌攤開,腕上一串籠了幾圈的持珠。
花豹蹭了蹭他的掌心,發出撒嬌的咕嚕聲,滿意地側臥在他腳下,開始舔舐自己的爪子。
緣覺跟進院子,單膝跪地:“王,文昭公主剛才過來了。”
曇摩羅伽抬眸,嗯了一聲,一身淺灰色僧衣,襯得身姿格外挺拔。
“阿狸怎麼會在這裡?”
緣覺道:“屬下不知,可能是看管的人一時偷懶,讓它偷偷跑了出來。”
曇摩羅伽神色平靜,道:“送它回獸園,彆讓它嚇著人。”
緣覺明白曇摩羅伽看到花豹剛才戲弄文昭公主的樣子了,恭敬應是。
曇摩羅伽抬手,持珠輕晃,捏了個手勢。
“阿狸,去。”
花豹溫順地爬起身,跟著緣覺邁下長廊。
緣覺領著花豹,輕手輕腳走出院子,身後忽地傳來曇摩羅伽的聲音。
“文昭公主過來做什麼?”
緣覺一怔,轉過身去,道:“文昭公主說……那晚攝政王救她的時候似乎受了傷,不知道傷好了沒有,她一直記掛著,若是醫者覺得她送的藥有用,她可以再送些過來。”
曇摩羅伽眉頭輕蹙:“什麼藥?”
緣覺小聲道:“公主擔心攝政王的傷勢,托阿史那將軍送了些藥過來……將軍可能忘了這事。”
曇摩羅伽沒有做聲,麵龐沉靜淡然。
緣覺等了一會兒,見曇摩羅伽沒有彆的吩咐,正準備告退時,曇摩羅伽叫住他:“告訴公主,不必再送藥了,多承她的好意。”
“是。”
緣覺應喏,帶著花豹退出庭院。
走過長廊時,他突然在花牆前停了下來,回頭看了看牆頭茂密蓊鬱的花藤,眉頭輕皺。
文昭公主和般若對話的時候,王是不是一直站在花牆後麵?
王聽到文昭公主說的那些話了?
文昭公主說寺中僧人不懂王,誰懂王呢?
緣覺發了一會兒呆,花豹不耐煩地一爪拍向他,他笑罵:“你今天又嚇著公主了!”
一人一豹從人跡罕至的小路出了佛寺,直奔獸園。
……
自從瑤英教般若怎麼反駁其他僧人,般若一改之前對她的態度,時不時過來向她請教。
他對漢文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尤其當他從瑤英這裡學會用漢文不帶臟字地罵人以後,更是求知若渴。
瑤英一開始還耐心地教他,後來不</勝其煩,般若再來,她打發親兵教他怎麼罵人。
般若氣急,挺著胸脯道:“公主不是在學梵語嗎?我可以教公主梵語!公主教我中原的俗語,我們公平交易!我一定會好好教導公主。”
瑤英考慮了半晌,覺得這個交易不錯,答應繼續教般若。
兩人互為師徒,學了幾天,般若學會了幾句簡單的漢文,瑤英也學了幾句梵語罵人的話。
當王庭百姓采摘下最後一批將熟的葡萄準備晾曬的時候,沙城衛兵送回一個消息:出使北戎的畢娑回來了,是乘坐馬車回來的。
瑤英立刻檢查行囊,添補了些用具,隻等畢娑回來就出發。
畢娑回來的那天,緣覺去城外迎接,直到夜裡才回佛寺。
他帶回一個壞消息:畢娑的腿受傷了,所以才會乘坐馬車歸國。
瑤英皺眉:高昌之行又要推遲嗎?
她還沒來得及和畢娑商討這事,緣覺送來幾匹良馬供她和親兵挑選。
“公主,您這兩天清點人手,準備好行囊,三天後出發。”
瑤英驚訝地問:“阿史那將軍的傷好了?”
緣覺搖頭:“阿史那將軍傷到大腿,一個月之內都不能騎馬……王說事不宜遲,他會派攝政王和公主同行。”
蘇丹古?
瑤英怔了怔,點點頭,蘇丹古去過高昌,熟悉路途,由他陪同再好不過。
雖然蘇丹古凶神惡煞,她倒是一點都不怕他。
他不是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