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1 / 2)

嫁給一個和尚 羅青梅 9658 字 8個月前

那蘇將軍呢?

沒有人問過蘇丹古這個問題,這個身份不能暴露在世人麵前,他永遠獨來獨往,在合適的時機出現,然後銷聲匿跡,無影無蹤。

不知情的人把他看作金剛夜叉,知情的人認為他無堅不摧,他是一柄無欲無求的利器。

利器不需要關心。

蘇丹古看著一臉關切的瑤英,淡淡地道:“我的去向和公主無關。”

語氣平淡,沒有刻意譏刺的意思。

不過聽在一旁的緣覺耳朵裡,就像一盆夾雜碎冰的雪水兜頭澆了下來,冷颼颼的,瑤英還沒什麼反應,他卻頭皮發緊,尷尬得低下頭,無措地搓了搓手。

耳畔響起柔和的輕笑,“當然和我有關。”

緣覺驚訝地抬起頭。

瑤英坐在篝火旁,直視蘇丹古冰冷的碧眸,輕聲道:“蘇將軍奉命護送我,在高昌的時候將軍就有些不適,現在又身負重傷,於情於理我都不能撇下將軍一個人。”

蘇丹古兩道濃眉微擰。

不等他回答,瑤英看向緣覺,漆黑雙眸直盯著他,聲音拔高了點:“你送我下山以後是不是不回來了?你要把蘇將軍一個人留在這裡?”

緣覺一震,莫名覺得心虛,小聲說:“我下山有要緊事。”

他要執行攝政王的命令。

瑤英朝他攤了攤手:“那就是說蘇將軍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緣覺瞪大了眼睛,臉上的神情有些茫然:“一直都是如此……”

山下有王庭中軍親衛,附近城邦有忠於佛子的駐軍,隨時可以調用大批人手,但是攝政王身份特殊,能夠接近他、由他直接號令的親衛隻有寥寥幾個人,而且現在畢娑以攝政王的身份大搖大擺下山去了,為了不打草驚蛇,山上的攝政王必須消失得乾乾淨淨。

蘇丹古現在不能在人前現身。

這種事情以前也發生過,當臣服王庭的部落發動反叛時、當野心勃勃的世家試圖改朝換代時、當王公貴族和部落首領發生矛盾時,攝政王猶如從天而降,解決危機,然後一個人悄然離開。

這些年一直都是這樣,緣覺已經習慣攝政王來去無蹤,隻要攝政王沒被功法反噬,他就不需要幫手,畢竟多一個人知道他練的功法,暴露的風險更高。

緣覺悄悄看一眼蘇丹古。

瑤英也回頭看著靜默不語的蘇丹古:“阿史那將軍下山去了,緣覺也要下山,將軍的傷還沒好,若是再被功法反噬,身邊無人護持,該怎麼辦?”

“我可以留下來。”

她以柔婉又不失堅定的語氣道。

緣覺想了想,替蘇丹古反駁:“公主不會武藝,留下來也幫不了攝政王什麼忙。”

瑤英挑了挑眉:“阿史那將軍之所以帶我上山,就是因為我不懂武藝,我剛才不是幫上忙了?”

聲音裡透出幾分委屈。

緣覺無言以對,嘴唇翕動了幾下,求救似的看向蘇丹古。

蘇丹古眼神示意他不必多說,眉宇間一股深深的疲倦。

緣覺會意,閉上了嘴巴。過了一會兒,取下烤得焦香的饢餅,往瑤英跟前一遞。

“公主用些乾糧。”

瑤英以為他答應了,接過饢餅:“你和將軍都吃過了?”

緣覺點頭。

瑤英還有些頭暈眼花,道了聲謝,低頭吃饢餅。

蘇丹古閉目調息,緣覺看著篝火,三人都沒說話了。

天色漸漸昏暗,豔麗的夕照映在連綿起伏的山巒之間,銀白群峰折射出一道道璀璨絢爛的光芒,宏偉壯麗。

偶爾有短促的鷹唳回蕩在雲層之間。

等夕陽收起最後一束灑在崖壁上的淡金色餘暉,緣覺起身,朝瑤英行禮:“公主,天快黑了,請隨我下山。”

瑤英雙眉略皺,看向蘇丹古。

蘇丹古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微卷的長睫也凝定不動,像是入定了,整個人就像一尊石頭雕的坐像。

瑤英歎口氣,起身隨緣覺離開。

長靴踩過積雪,發出嘎吱嘎吱的輕響,兩道身影朝山下行去,消失在沉沉暮色之中。

腳步聲漸漸遠去,耳畔隻剩下篝火燃燒聲和回蕩在天地間的嗚嗚風聲。

日頭墜入山脈之間,風聲陡然變得淒厲,飛雪狂卷,飄灑而下。

山河沉寂,蒼穹渺渺,隻剩下蘇丹古一個人。

……

火光越來越暗,夜色濃稠。

靜坐的蘇丹古忽然濃眉緊皺,手背、額邊青筋微微暴起,渾身肌肉緊繃。

片刻後,他肩膀輕顫起來,周身氣息突然變得紊亂,身體前傾,歪倒在雪地上,悶哼一聲,唇邊溢出一絲殷紅的鮮血。

寒風吹卷而過,拂動他身上衣袍,像一把把刀子,冷意直浸入骨髓。

蘇丹古一手撐在雪地間,急促喘息,睜開眼睛,右手抹去嘴角血絲,手指摸索著揭下臉上的麵具。

昏黃搖曳的篝火映在他臉上,猙獰的傷疤下緩緩露出一張眉目如畫的臉龐。

眉聚山川之秀,目斂星河之輝,五官深邃,目光澄澈如水。

滿地霜雪,不如他眉間那一抹清冷出塵的光華。

麵似淨月,眼似蓮華。

這一刻,他不是人人畏懼的蘇丹古,而是王庭君主,世人敬仰愛戴的佛子曇摩羅伽。

畢娑和緣覺害怕身為蘇丹古的他失去人性,以為他和他們一樣憎恨厭惡蘇丹古這個身份、想抹殺蘇丹古的存在,對不同身份的他的態度截然不同,小心翼翼地維持假象。

其實他從來沒有彷徨過。

他心智堅定,從未忘記過自己的責任,蘇丹古就是曇摩羅伽。

雖然蘇丹古這個身份永不見天日,亦是他的一部分。

刀口一陣劇痛,曇摩羅伽濃眉緊擰。

老者的利刃塗了毒汁,雖然畢娑喂他服用了解毒的藥丸,毒素還是擴散開來了,他筋骨無力,好不容易壓製住體內亂湧的真氣,這會兒內力又到處亂竄。

曇摩羅伽喘了幾口氣,艱難地支起身子,靠在冰冷的怪石上,神色平靜。

經年過往,一一閃現。

……

羅伽自小在藥罐裡長大,苦練功法,以藥丸激發身體潛能,又要服用婆羅門藥壓製功法帶來的惡果,身體漸漸承受不住。從十八歲那年開始,他需要服下的藥丸越來越多,發作的間隔時間越來越短,每次散功之後,就像生了一場重病,雙腿腫脹難行,連起身都變得困難。

曇摩羅伽知道,這是油儘燈枯之相,自己可能活不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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