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1 / 2)

嫁給一個和尚 羅青梅 10084 字 8個月前

王公大臣已經離開了,長廊裡空無一人。

僧兵拂開氈帳,示意瑤英進去。

瑤英進殿,一股熱氣撲麵而來,帳中鋪設地毯,腳踩上去,綿軟無聲。

畢娑在氈簾下等著她,摩拳擦掌,臉上神情隱隱興奮。

瑤英疑惑地問:“出什麼事了?”

畢娑笑道:“北戎亂了!”

瑤英驚訝地抬起頭,手指輕顫,心口砰砰直跳。

海都阿陵還是發動叛亂了?

畢娑邊引著瑤英往裡走,邊小聲道:“今天早上收到的消息,北戎可汗移帳斡魯朵了。”

瑤英抿了抿唇。

斡魯朵在突厥語裡是宮帳的意思,此前瓦罕可汗曾將一座土城命名為斡魯朵,那隻是個養牛馬的地方,遠遠比不上伊州。可汗的營帳在哪裡,哪裡就是北戎牙庭,瓦罕可汗為什麼突然移帳?

畢娑兩眼放光,抑製不住興奮之情:“據說海都阿陵回到伊州,重傷了瓦罕可汗,取代瓦罕可汗成為新可汗,所以瓦罕可汗才會逃去斡魯朵!”

海都阿陵回到北戎後,北戎王室肯定要爆發一場動亂,手足相殘,同室操戈,輕則兩敗俱傷,重則分崩離析。

然而北戎這段時日異常平靜,沒有一點風聲傳出來,王庭不斷派出斥候,什麼都打聽不到。畢娑急不可耐,要不是曇摩羅伽不允許,他恨不能親自去北戎走一趟。

現在消息傳回,海都阿陵和諸位王子刀兵相向,不知道死傷了多少人,瓦罕可汗身受重傷,已經倉皇逃向斡魯朵,北戎貴族推舉海都阿陵成為新可汗。

畢娑幸災樂禍:北戎生亂,王庭的機會來了。

瑤英眼珠轉了轉,問:“那方才貴國大臣為何事爭吵?”

假如真有這麼簡單,那些大臣為什麼會扯著嗓子怒吼大罵?

畢娑肩膀耷拉,笑容凝結在嘴角,眉頭輕皺,道:“王不允許大臣出兵攻打北戎。”

北戎生亂的消息傳回王庭,大臣顧不上蘇丹古的“喪事”,主動請戰,曇摩羅伽駁回了。大臣不滿,揎拳擄袖,拍長案抽佩刀,要求立刻發兵攻打北戎,曇摩羅伽堅決不允,大臣暴跳如雷,吵來吵去,曇摩羅伽不為所動,大臣氣得拂袖而去。

瑤英恍然大悟,難怪剛才隱約聽見有人斥責曇摩羅伽膽小如鼠,懦弱怕事。

轉過屏風,熏爐前青煙嫋嫋,一股淡淡的清芬慢慢溢開。

堂中靜悄悄的,隻有筆尖在羊!羊皮紙上摩擦的窸窸窣窣聲響,曇摩羅伽正低頭伏案書寫,一身寬大的絳赤色袈裟,天光漫進氈帳,袈裟上隱隱有光暈瀲灩,襯得他身形瘦削,眉眼深邃,周身似有佛光籠罩。

剛才大臣們罵街般的爭吵怒吼聲仿佛隻是瑤英的錯覺。

聽到腳步聲,曇摩羅伽手上動作沒停,等默寫完一整句經文,放下筆,示意瑤英和畢娑落座。

瑤英走近了些,跪坐在長案前,遞上北戎使團的供詞。

曇摩羅伽接了過去。

瑤英的視線落到他手腕上籠著的那串菩提持珠上,這串持珠看上去樣式平常,遠看色澤黯淡,像是老舊之物,近看才能看出每一粒菩提子是淡淡的灰白色,圓潤清冷,恍如月華盈聚。

曇摩羅伽看完供詞,遞給畢娑。

畢娑一目十行地看完,冷笑:“這次北戎使團鬼鬼祟祟,果然沒安好心,先把人扣下,看北戎那邊怎麼解釋。”

從供詞上看,義慶長公主讓朱綠芸勸說瑤英隻是個幌子,真正的目的是從瑤英這裡入手接近王寺,尋找謀害曇摩羅伽的機會。

畢娑小聲以部落語言咒罵了幾句,放下供詞,抬頭直視曇摩羅伽。

“王,既然北戎亂了,還想派人刺殺您,我們為什麼不趁機攻打北戎?”

曇摩羅伽沒有回答他,反問:“沙城那邊有沒有探查到什麼異動?”

畢娑搖搖頭,道:“北戎最近沒有騷擾沙城守將,之前我以為是大雪冰封,北戎糧草籌措困難,騎兵無法深入戈壁的緣故,現在看來,一定是因為北戎亂成一團,所以他們的騎兵才會這麼安分!”

曇摩羅伽沉默不語,眼神示意角落裡的近衛取來沙盤。

瑤英立即起身,正要退下去,一道目光掃向她。

曇摩羅伽看著她,搖了搖頭。

瑤英和他對視,心裡一陣納悶,他們討論的是王庭的調兵之事,她不是應該回避嗎?

曇摩羅伽示意她看長案上的沙盤。

瑤英隻得又坐回去,認出沙盤上以流沙石礫堆壘出的大致是蔥嶺、天山南北的地貌,北邊隻有一片平整的黃沙,沒有任何標記,可能代表王庭和附屬於王庭的大小部落,南邊地形清晰明了,從西向東依次是疏勒、龜茲、焉耆、高昌、伊州,朱綠芸是從伊州來的,伊州是北戎現在的牙帳所在。

沙盤沒有透露王庭的訊息。

瑤英心裡熨帖,曇摩羅伽心細,不會把她置於尷尬的境地。

一旁的畢娑急得抓耳撓腮,盯著沙盤看了半天,問:“王在擔憂什麼?”

曇摩羅伽不慌不忙,拿出幾張羊皮紙:“這些都是從北戎斥候那裡截獲的。”

畢娑接過羊皮紙,掃了幾眼,麵露喜色。

瑤英從他手中拿走羊皮紙,看完以後,雙眉輕擰。

“消息不假,海都阿陵真反了!”

畢娑大喜,隨即疑惑:既然羅伽截獲到這些求救信,證實了斥候的情報,為什麼還不敢發兵?

瑤英和他的反應截然不同,她一聲不吭,若有所思。

畢娑咬了咬牙,道:“王,從這些信來看,海都阿陵刺殺瓦罕可汗確鑿無疑。北戎絕不會無緣無故倉促移帳!他們一定混亂不堪,現在正是攻打他們的好時機!請王允許我領兵出戰!”

曇摩羅伽麵色平靜:“假如這些信是假的呢?”

畢娑渾身一震,張大了嘴巴,雙手直抖。

曇摩羅伽修長的手指點點沙盤:“伊州通向草原,瓦罕可汗從北漠起家,往東逃,他可以收攏潰兵和草原部落,重新奪回汗位。”

“你看看斡魯朵在伊州的哪個方向,離哪裡近。”

畢娑細看沙盤,喃喃地道:“斡魯朵在西北方,離王庭東邊的駐兵近……”

所以大臣才會心癢難耐,離得太近了,隻要發兵就能圍困落難的瓦罕可汗,誰能忍住這個誘惑?

曇摩羅伽轉向瑤英,輕聲問:“公主了解海都阿陵,公主認為瓦罕可汗和海都阿陵孰勝孰負?此刻執掌北戎的是瓦罕可汗,還是海都阿陵?”

瑤英遲疑了一下。

曇摩羅伽道:“公主但說無妨,不必顧忌。”

他語調溫和,一雙碧眸靜靜地看著她,像尊佛似的。

雖然臉上沒什麼表情,卻讓她覺得安心。

瑤英看著他,慢慢放鬆下來,想了想,如實道出自己所想:“依我之見,假如贏的人是海都阿陵,他會一鼓作氣,馬上攻打王庭。所以,現在執掌北戎的多半還是瓦罕可汗。”

旁邊的畢娑皺了皺眉,慢慢冷靜下來,問:“公主為什麼這麼肯定?”

瑤英緩緩地道:“其一,海都阿陵不是北!戎血脈,假如他真的成了新可汗,當務之急是立下戰功,轉移矛盾,否則他無法服眾,即使準備不足,他也必須拉開攻打騷擾王庭的架勢,威懾其他競爭者。”

海都阿陵認為最好的立威方式就是打敗老可汗的勁敵,所以書裡他在成為新可汗後親自領兵攻打王庭。

“其二,海都阿陵此人自負狂傲,野心勃勃,一旦成功奪取汗位,必定昭告天下,厲兵秣馬,追殺老可汗的子孫,為征伐做準備,不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

“這些隻是我的猜測。”瑤英道,“最奇怪的是,攝政王已死的消息應該傳到北戎了,海都阿陵為什麼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瓦罕可汗為人謹慎,和曇摩羅伽交手時更是瞻前顧後,北戎貴族滿腹牢騷,抱怨他年老不中用,被曇摩羅迦嚇掉了膽氣。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