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種意義上講, 邊斜和薑明懷講的故事在劇情發展方麵存在著驚人的相似, 但敘述過程中所體現出來的觀點,卻截然不同。
程白輕而易舉地分辨出了兩人的區彆。
這種差異乍一比較,顯得奇怪。
但如果仔細回想邊斜和薑明懷各自的作品, 便會發現無比正常。
薑明懷在《暗殺者》裡雖然為所有觀眾送上了一個幾乎全員火葬場的結局,可依舊在“人性”這個點上抱有了一定的溫情, 總體是用一種悲愴的情緒來稱讚英雄;
邊斜的“夜行者”係列世界觀完整的燒腦爽文, 主人公吳慮每每絕地反擊,因此被讀者譽為“男神”,然而行文的字裡行間卻總是不憚於用冷峻的筆墨來描寫人性的缺陷, 完全處於一種近乎冷漠的上帝視角。
本質上, 他們不是同種人。
近似卻不相同。
午飯過後,薑明懷對錢興成和肖月正在處理的黑客的案子感了興趣,乾脆跟他們一起去見見當事人, 程白下午兩點卻要去找趙平章,所以不準備回律所, 直接去停車場開車。
邊斜十分自然地跟了上來。
程白一麵走一麵回頭道:“你來乾什麼?”
邊斜有些不滿:“我跟薑明懷一人給你講了個故事,可你的評價就一句, 未免也太敷衍了吧?”
程白聽出他言下之意:“所以?”
邊斜攤手:“很好奇,程律會喜歡哪個故事?”
程白淡淡道:“我不是作家, 對這種並非非此即彼的故事也沒有特彆的偏向, 一切不看喜歡不喜歡, 隻看合適不合適。”
合適不合適?
這話說得也太奇怪了。
邊斜有些難以理解:“什麼意思?”
車就停在前麵, 程白走上前去利落地拉開車門, 隻問他:“你有沒有想過,在現實世界寫點裡的劇情?”
邊斜眼皮跳了一下。
程白轉眸看著他這隱約有點嚇著的神態,奇怪地笑了一下,然後直接跟他打了個上車的手勢:“畢竟是喜歡《蠅王》的大作家,上車吧。”
*
趙平章給的地址定位是一家大醫院。
他們約定的時間是下午兩點。
程白開車載著邊斜進來,在附近找了個地方停車,便一路向醫院走去。
邊斜頓時覺得這路有些眼熟:“程律不是說要去見趙教授嗎?可這是去醫院的路啊。”
褚賢文就在這裡工作。
這是市內非常出名的一家醫院,屬於某所全國知名院校的附屬醫院,他和程白剛認識時候接觸的那位當事人曾念平的兒子就在這所醫院就醫。
程白顯然也知道這一點,但具體的原因她也不清楚,隻道:“老師發的地址就在這裡,希望不是出了什麼事情吧。”
隻是話雖如此說,心裡卻已經做好了準備。
很快兩人就到了地方。
程白剛想拿起手機來給趙平章打個電話,抬頭就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趙平章。
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鏡,穿著一身厚厚的灰色毛衣,手裡麵拎著的應該是一份粥,正朝著他們所立的醫院門口來。
“老師。”
程白先走上去喊了一聲。
趙平章也看見他們了,身上完全沒有什麼高校教授的架子,還笑了一下:“來了呀,正好。阿瓊這幾天生病住院了,你來看看,她肯定高興。”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趙平章今天換了一身更普通的穿著,又或許是他容顏上的確憔悴了不少,程白看著,竟覺得他臉上幾道皺紋好像比年前見著的時候深了許多。
連頭上的白發都多了幾根。
他說馮瓊住院了。
她一下有些沒反應過來。
倒是趙平章很平靜,拎著那熱粥往醫院裡麵走,還帶著幾分和善地多看了邊斜幾眼,似乎對他有些好奇。
邊斜立刻道:“趙教授好。”
趙平章笑道:“看著應該不是法律從業人員,是小程兒的朋友吧?”
邊斜撇了撇嘴:“現在還隻是朋友。”
“哦……”
趙平章歲數也不小了,雖然不免跟年輕人有點代溝,但一雙眼睛還是雪亮的,聽了這話頓時露出幾分了然的神情。
他甚至還鼓勵了一句:“加油。”
邊斜樂開了花:“好,一定。”
程白頓時無言。
三個人說著話,便進了醫院,直往12樓去。
下午的陽光不錯。
病房的窗戶對著外麵明亮的天空,下方的平台上擺放著各類盆栽,有在門診等候的人就站在平台上曬著太陽。
馮瓊就躺在病床上朝外看著。
程白、邊斜跟隨著趙平章走進來的時候,就看見這一位往日優雅大方的女士,換上了一身藍白條紋的病號服,床頭放著藍牙音箱連接著手機,正在放著鋼琴曲,依稀還能讓人窺見往日修長的手指,便和著那旋律在手背上輕輕點著,顯得放鬆而愜意。
趙平章進去喊了一聲,她才回過頭來。
一抬眼瞧見程白,那眉眼一下就彎起來了:“小程兒怎麼也來了?我這就是有點心悸的小毛病,你老師可沒跟你瞎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