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我這人不罵人,今天就罵一句:洗白趙平章的全部死媽。”
……
看著手機屏幕上顯示出的種種言論,先前還興致勃勃的邊斜,頓時陷入了沉默。
他不由向對麵看去。
程白一張臉上平平靜靜,其實半點情緒波動都沒有,細長的手指在屏幕上輕點,在看到其中某些評論的時候甚至還似有似無一條眉,仿佛覺得有趣。
這種反應未免顯出幾分冷漠的高深莫測,也讓邊斜心底疑竇叢生,他忍不住問程白:“接下來,程律準備怎麼做?”
接下來怎麼做?
程白抬眸看他,有些驚訝:“接下來當然吃飯啊。”
邊斜目瞪口呆。
從程白的身上他看不見半分的慌亂,也仿佛半點沒有插手這件事的意思。
可……
他本以為魏了了這位記者是程白的朋友,無論如何都要在輿論上幫幫忙的。
沒想到程白紋絲不動。
這一頓飯,他吃了個滿頭問號,程白卻吃得津津有味,還不時盯著他吃。
因此,邊斜認定:程白一定早有準備,說不準明天就有絕地反擊。
隻是一切並不如他所願。
僅僅在“滬上直言”起底趙平章人際關係網並發布孫雪采訪視頻的次日,輿論就迎來了第二次瘋狂的爆炸。
如果說昨天對孫雪的同情和對趙平章的憤怒還是一半對一半,那到了今天,就全部轉為了對趙平章的憤怒!
因為早上10點,趙平章竟然發布了一條長微博。
他平時其實是個不怎麼用微博的人,連微博名都跟本人的姓名和職業無關,隻是前段時間網友早已經曝光了跟他有關的很多東西,這個平日乏人關注的賬號也被人扒了出來,僅有的幾條微博下麵全是不堪入目的辱罵,所以這條微博一發,立刻就被人轉發了出來。
這是一條接近萬字的長微博,一共分為三個部分:
第一部分,詳儘地敘述了當年主審食人案的始末,並且解釋了當年的審判過程,他雖然是主審法官,但量刑方麵需要聽取檢方提供的量刑建議和專家小組、審判委員會的意見,並不是他一個人獨斷,最終做出的審判結果在當時是得到大多數人認可的;
第二部分,解釋了自己目前會被詢問和調查的原因,所有被最高法發回重審的案件都有這個流程,並不是自己麵臨詢問和調查就有問題,且事實上針對他的調查已經結束,他在此過程中並無過失;
第三部分,則是對自己深陷輿論旋渦的表態,稱網絡暴力已經嚴重影響了他和家人的生活,希望網友保持克製,尊重彆人的人格和隱私,對於侵犯到他相關權利的網友他依舊會提起訴訟。
密密麻麻的文字,沒有任何一張插圖,點開之後一拉看不到底,迅速劃到底部就輕而易舉看見了“依舊會提起訴訟”這幾個字,早就質疑趙平章的網友們就像個□□桶似的,終於被點著了。
還沒三分鐘,評論轉發裡便開始辱罵。
“寫這麼長給你死了的媽看嗎?不過不管看不看都知道這是推卸責任,罵一句趙平章死媽有人讚嗎?”
“喲,又拿法律嚇唬人啊,有本事你來告啊!”
“雜種!”
“這麼長的微博都不提提人家受害者當年因為你這審判受的苦?真是公檢法裡的敗類!”
“國內要是有陪審團製度就好了,像趙平章這種垃圾不配站在法庭上!”
“你說調查完畢就完畢了嗎?誰能證明?”
“媽的,舉報他!”
“向各級司法部門舉報吧,還有跟學校那邊舉報學術造假。天底下就沒有幾個不犯錯的人,舉報多了總有一個能中。”
“網絡暴力?你讓受害者的家庭身陷輿論暴力的時候怎麼不想想自己也有今天呢?呸!”
“網絡暴力不好,但老子今天就是暴力你了怎麼樣?”
“你們這麼罵不好吧?哎呀,手滑轉發一下。”
至此,“食人案”重審以來的輿論風波,終於在被推向頂端。
為孫寶山一家鳴不平的網友們為正義振臂高呼;發表反對意見的“理中客”在辱罵的喧囂中沉默;事不關己的人們捧起了西瓜,樂嗬嗬看個連續劇般參與笑談……
種種麵目種種人,一場爆炸似的狂歡。
趙平章一家人的住址、電話、工作單位甚至是身份證號碼全被曝到了網上,就連程白、方不讓和其他與趙平章有關係且在網友眼中“有嫌疑”“有汙點”的人也遭了秧。
整一天裡,兩家律所的電話完全被打爆。
明天誠那邊是什麼情況暫且不知,但天誌這邊的前台小姐,因為在接線時為程白小小地說了一句話,直接被連續不斷湧來的電話辱罵到直抹眼淚。
人們懶得去看這麼長的澄清,或者看完了之後也覺得趙平章是在狡辯。
上午是漫罵,下午已經發展成詛咒。
在微博上一搜“趙平章”三個關鍵詞,P遺照的有,P各種恐怖圖片的有,種種漫罵和號召繼續人肉的言論更是層出不窮,連有人說趙平章妻子正在住院都有人祝願她早下地獄。
立春後漸漸回暖的天氣,沒能抵擋住來自西伯利亞高原南下的寒流,白天還是晴空朗照,到黃昏時已是冷風吹刮,陰雲密布,鉛灰色的雲氣在低空滾動。
路燈一盞接一盞亮起。
昔日溫馨的家裡冷寂一片,雖然關著門,但依舊能聽到外麵樓道裡傳來隱約的帶著哭腔的爭吵,趙平章在電腦前麵已經坐了有一會兒,滿屏幕的謾罵和詛咒都在他的眼底。
原本寬厚的肩膀,已經承載不住歲月的風霜,這一陣所經曆的事情更讓他看起來多了幾分傴僂。
他看了一眼電腦右下角的時間。
正正好7點。
桌上放著一頁寫著大半字的橫格信紙,信紙上壓了一大瓶安眠藥,趙平章關上了電腦,站起身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