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身於周遭的喧囂中,他看著她,心裡卻忽然靜了那麼一刹那。
程白是真習慣了。
在過去這些年裡,生活中屬於她自己的時間太少。律師行業本來也是很依賴於現實社交的行業,尤其是往上做到合夥人之後,各類應酬都會趕上來,讓三餐都變成工作的一部分,沒什麼好稀奇的。
對眼下這情況,她也沒覺得有任何不正常。
所以當看到邊斜的眼神頻頻向她轉過來時,她著實花了一小會兒的時間才明白這眼神是什麼含義。於是一笑,隻道:“你們聊啊,我也聽著呢,好像還挺好玩。”
其他人還有些茫然。
現在這時代很多人都已經習慣時間被工作擠占滿,留給自己的私人時間非常少,畢竟像邊斜這種本質上屬於自由職業的人真的少有,所以都沒覺得有什麼問題。
邊斜撇了撇嘴,當下也沒說什麼,隻是拿過了旁邊一個空盤子放中間桌上,也抓了幾隻蝦來剝。
剝出白嫩的蝦肉來,就擱在盤子裡。
薑明懷正在說書裡幾個關鍵人物的設定問題,一低頭瞧見他沒一會兒就剝了有小半盤,那盤子又擱在桌中間,也沒想太多,順手就用筷子夾了一隻起來放進嘴裡。
這一瞬間,邊斜所有的動作都停下了,抬起頭來看著他。
周圍工作室的其他人更是露出了一臉驚恐的表情。
薑明懷於是清晰地意識到——
他好想乾了一件不大對的事。
果然,下一刻坐他對麵的那位邊大作家直接把那小半盤蝦肉端走,轉而擱到了程白手邊的位置,然後微笑著注視他:“這蝦是不是給你剝的,你心裡沒數嗎?”
程白微微怔然。
薑明懷卻是嘴角抽了抽,徹底無言:“……”
其餘眾人則是相互看了看,全都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邊斜是個什麼德性他們還能不清楚嗎?
懶到連飯都不想吃的人,無緣無故剝什麼蝦。
不用想也知道這一定是一盤尊貴的“帝王蝦”,不是他們能碰的。嘖,薑編劇新來,沒看明白中間水有多深,屬實是大意了啊!
*
一頓飯吃完,事兒也聊得差不多了。
周異最後結了賬。
程白臨時接了個方不讓的電話,走到外麵去打,邊斜跟眾人道過彆後,便坐在原來的位置上,一麵用手機看著自己前兩天寫出來的稿,一麵等著程白。
沒想到,沒兩分鐘,程白沒等來,反倒等來了程白的前男友。
“邊大作家?”
這聲音從邊斜前方不遠處響起,並不是那種特彆尋常的打招呼,既不像是熟識,也沒有半分驚喜,反而隱隱藏著幾分諷刺的敵意。
邊斜一挑眉,抬眸看去。
頗為英俊的麵容,全身上下一絲不苟,連那條暗藍色的條文領帶都筆直筆直。隻是扯著唇角,麵無表情,反倒削弱了這一張臉的耐看程度。
他第一時間沒想起來這是誰。
隨後記憶往回倒帶,才將這張臉與某一個名字對上,然後“哦”了一聲:“謝先生?”
沒錯,謝黎。
正兒八經的程白前任男友。
沒記錯的話以前有見過兩麵,不過怎麼看都算不上“愉快”兩個字,所以這一刻邊斜也沒笑,十分尋常地跟對方打了個招呼。
謝黎也沒想到,上海這麼大,居然還有再遇到的時候。原本覺得過去那一段短暫的感情,自己已經放下了。
畢竟是他主動提的分手,按道理沒什麼過不去。
可就前麵兩天,程白和邊斜的戀情傳得沸沸揚揚,連四大的人聚會吃飯時都要提上一嘴,讓他想忽略都不能夠。
今天居然還遇到了邊斜。
前男友與現男友相見,不可能不尷尬,謝黎本身也是一個有涵養的人,知道這種情況下兩個人無意中碰到頂多打個招呼就該離開。
事實上他也的確準備這樣做。
隻是在他轉身想向自己訂好的座位走去時,還是沒能忍住心中那一股忽然湧上來的衝動,看著邊斜說了一句:“其實我挺驚訝。”
邊斜對謝黎的印象說不上好,但理智地講也說不上壞,此刻略帶了幾分詫異:“驚訝?”
謝黎道:“沒想到你們能成。”
邊斜打量著他沒有接話。
謝黎卻像是想到了什麼,忽然笑了一聲,帶出些許自嘲的意味:“她真的挺好,可也許是我不適合吧,總覺得她其實並不真正地喜歡誰、在意誰。”
邊斜心情意外地平和。
也許是因為的確沒從謝黎的話裡聽出什麼惡意吧。
他也笑了一笑:“聽上去好像有點故事,我有點好奇了。”
好奇謝黎明顯還喜歡程白,沒怎麼放下,可依舊在之前那種誰也沒參與到競爭之中的時候,主動跟程白提了分手。
謝黎看了他幾眼。
有故事嗎?
“其實並沒有,要真有故事也不至於走到這一步。有時候你覺得自己很需要她,但她卻可能比你更忙,頂天了能給你一個電話。剛開始可能還覺得她是忙,時間一長就會覺得這人是真的沒心。我沒覺得她在乎我,長痛不如短痛,早分早好。”
對程白過往的感情,邊斜知道得的確不多,但也並不想往前去翻。甚至就上次到英國去見方讓,他都沒有問過這方麵的事。
成年人的感情世界,沒必要往回看。
程白現在是他的,以後是他的,這就足夠。
但他也著實沒想到謝黎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於是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那兩張戲票。
這一瞬間更心疼他家程律。
不是程白不好,而是彆人看不懂程白的好。
眼底的溫度退下去幾分,邊斜勾起唇角時終於還是透出了幾分難得尖銳的諷刺:“雖然覺得可能會有些失禮,不過真的很想告訴你,我家程律這樣日理萬機的印鈔機,百忙之中還能抽空給你打個電話,把本來應該全部放在工作上的注意力分一點給你,作為她的男朋友,有這種地位,你不該很知足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