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燈昏黃的光芒就灑在程白身上, 讓她挺拔的影子垂落在地, 濃長的眼睫輕輕覆蓋下來,遮掩住的是內心那一點劃開的波瀾。
她看著邊斜笑。
麵上看著平淡又輕鬆, 好像沒什麼特彆。
的確, 不是每個人都要過生日。
邊斜知道這一點。
然而他總覺得這樣平靜的表象下,藏著一些不願輕易為人道的東西,所以他也不大敢去觸碰, 隻在聽完她的話之後怔然半晌,然後悶悶地“哦”了一聲。
兩人一道回去。
他目送著程白拿著鑰匙打開了隔壁那棟老房子的門, 同他道一聲“明天見”,可直到程白進去了, 他的目光也沒從這一棟房子之上收回。
浮現在心中的是很久以前那個疑問——
程白原本的豪宅住得好端端的,為什麼要搬回來?
*
每個公司都有點跟前台小姐有關的故事,不過這位在天誌已經待了一段時間的前台小姐陳嫣一直覺得,在律所這種頻繁跟爭議糾紛打交道的地方, 前台小姐的故事永遠不值一提。
這不, 今天又來了一位。
她一麵翻著昨天的訪客記錄,一麵抬起頭來悄悄打量著這位客人,猜測著她身上可能發生的事情。
因為沒有預約,所以就坐在門內距離那盆綠植不遠的沙發上等候。
很漂亮。
皮膚細白,五官輪廓略深, 很有一種電視上那些歐美白人女星的感覺, 兩道眉毛描得細細的, 尾梢卻沒有向上挑, 反而是稍稍往下,所以並不呈現出任何具有攻擊性的淩厲,反而很有幾分傳統東方含蓄的溫婉。
隻是她眼眶是紅的。
人坐在沙發裡,兩腿並攏,愛馬仕的鉑金包就放在膝蓋上,兩隻手則交疊放在包上,頗有一種楚楚可憐之感。
這位女士一來就問所裡程律在不在,在得知程律還沒到之後也不說彆的,既沒有自報自己的身份,也沒有說留下自己的方式先行離開等待以後聯係,而是直接坐在了這裡等。
一大早來律所的律師很多都瞧見了她。
這種情況大家都見得多了,一看就是遇到事兒了,而且多半還是婚姻感情等家事方麵的。雖然她長得漂亮,但所有人也就是多看幾眼,並不十分感興趣。
陳嫣倒是有些好奇的,畢竟她工作清閒,有大把的時間用來八卦。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看這位女士總不大喜歡。
可能是同性和同性之間的確容易產生敵意吧。
她安慰著自己,在心裡嘀咕了一句。
大約九點半,門外走廊上才傳來高跟鞋踢踢踏踏的聲音,伴隨而來的還有那一對最近在所裡給其他單身狗狂撒狗糧的情侶的交談聲。
“我路上看導航的時候就跟你說了,前麵是一片紅的時候千萬不能改道,你改道彆人也會改道,改道另一條道上不還是堵嗎?”
“駕照沒有,嘴炮倒是一流。”
“我在考了好不好,手到擒來的事!”
“嗬嗬,拿到再說吧!”
今天照舊是程白開的車,隻是昨天回去補看婚姻法相關的法條睡得晚了一點,今早也就起得晚了一些,沒想到跟邊斜溜達去吃了個早餐粥,一轉眼就遇到早高峰,被堵在路上。
還好今天很多事都安排在下午,不耽誤事。
她一麵說著話,一麵跟邊斜一起走了進來,沒想到一抬眼就看見了坐在沙發上的那個女人,一時覺得眼熟,眼皮都跳了一下。
那女人也一直關注著門口,程白一進來她就看見了,當即就站起身向程白走來:“程律您好,我是昨天跟您打過電話的殷曉媛。雖然您已經說過不會接我的官司,可我覺得您就是最適合我的好律師,今天沒有預約冒昧前來打擾,真的很對不起,希望您能有時間談一談……”
不說話還好,一說話是泫然欲泣。
程白聽出了昨天聽過的哭腔,也輕易地將這一張漂亮的臉跟自己昨天在明天誠看過的方不讓妻子殷曉媛的照片對上了。
她覺得有些棘手。
不接各種家事官司的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怕麵對這種哭哭啼啼的場麵。
程白不喜歡哭。
也不喜歡看見彆人哭。
這門口人來人往的讓人看見影響不好,更何況這位還是方不讓目前的妻子,傳出去也會影響方不讓的名譽——雖然這人其實沒什麼名譽可講。
所以想了想她還是道:“殷女士等了有一會兒吧,門口說話也不方便,您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到我辦公室坐一坐。”
殷曉媛眼底頓時露出幾分感激的驚喜。
邊斜卻是毫不掩飾自己不滿地皺起了眉頭:這年頭真是是個人都來跟他搶程白,本來如果沒有這位“不速之客”的話,這一天的早晨將在他和程白一起泡茶聊天之中度過,然而現在眼看著是沒戲了。
他的神情還是很明顯的,更何況剛才跟程白一起走進來。
殷曉媛在跟上程白腳步向辦公室走去的過程中便不由抬起頭來,看了邊斜一眼。
邊斜也看了她一眼。
殷曉媛應該是不明白他為什麼用這種眼神看自己,顯得有一點局促。
程白帶著她進了自己的辦公室,把邊斜留在了外麵。
“殷女士,我不妨開門見山地說,我已經接了您丈夫方不讓的代理,就算您今天親自登門拜訪,我也不可能改而為您打官司。”程白不想給這位陌生女人什麼希望,“而在這種情況下,您如果對我吐露太多,可能會對您自己產生不利。”
這種感覺還挺奇妙。
在見到殷曉媛本人之前,她也曾構想與方不讓結過婚的女人會是什麼樣,有那麼一點猜測;可等真的見到之後,又覺得這個人和自己想象中的好像有那麼一點不符合,於是心裡出現一種奇異的空白。
程白請對方坐下,然後倒了一杯溫水放到她麵前。
殷曉媛也是第一次和程白接觸,難免有些緊張,聽程白這麼說,好像覺得很難受:“可彆人都告訴我,如果要跟他打官司,請您是絕對沒有錯的。我沒有想到……我沒有想到您竟然會幫他……”
程白知道,這時候自己不需要說話。
殷曉媛的眼淚已經掉下來了。
她吸了吸鼻子,平複了一下情緒才道:“不管怎麼樣,我今天已經來了,雖然您已經說過不會接我的官司,可我還是有點不甘心。您如果不介意的話,我想跟您講一下這些年的事情……”
程白發現,她好像的確特彆希望是自己來打這個官司。
但她不明白其中的邏輯。
隨便上網查查都知道她從來沒打過家事領域,除了方不讓這種思維邏輯異於常人的存在,應該不會有誰想請她這種“家事領域的花瓶”。
隻是她也沒有開口打斷對方。
相關的風險她已經跟對方提過了,對方非要分享自己的故事,她也不必掩飾自己的好奇心,乾脆出耳朵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