祓神唇角微翹,但隻是極為短暫的一瞬。
因為這頂多算個小插曲。
兩人皆知道,重頭此刻才開始。
“我去更衣。”祓神淡淡道。
祓神那件黑金外袍,自不適合入浴,這點清禾早有料想,然而真正聽見祓神正麵承認,她還是不由得頗感……奇怪。
“我也去換衣。”她慌慌張張道。
“你換什麼衣服?”
“我換比較乾練點的。”她小聲說道,“這種裙子過於飄逸累贅,不方便……不方便上手。”
她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一句根本輕如落葉。
但神靈仍然捕捉到了。
“淨邪典儀,後土理應身著正裝。”
清禾不假思索:“但我不是後土呀。”
神靈冷漠道:“那也需正式,正裝乃是心誠的體現。”
“好。”
清禾本也無所謂這些俗禮。可素來隨意的祓神,今日卻如此堅持,倒叫她有些驚訝。
兩人分頭前去換衣。
換禮服時,清禾不由得想到,祓神稍後會以怎樣的麵貌出現。
若是淨邪典儀,那正如他所說,必須以本體方才效果最佳。
說起來,她似乎還未認真看過祓神骸骨本體的麵貌呢。
這個有些不太恭敬的想法,一直持續到清禾換上衣物,在玉露池邊等待祓神的一刻。
*
聽到身後腳步聲時,清禾正望著玉露池中,自己的倒影出神。
天蠶為她製了不少禮服,由於祓神強調,她專門挑了自己最喜歡,也是最隆重的一件。
紅色輕紗越發襯托她清麗嬌豔,肌膚白皙,便是未曾特意妝點,也格外有分豔麗之美。
真好看。
忽然,她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
清禾心跳微滯。
即將出現在她眼前的,會是神靈化形,還是那位……骸骨神靈?
清禾忐忑而期待的回首,看到的是身著寬鬆黑色浴衣,柔順長發披散,但胸前捂得嚴嚴實實,姿態十分端莊的祓神。
咦。
怎麼還是化形啊。
她紅衣似火,隆重地仿佛什麼封後大典片場人物,而祓神雖是寬衣解帶,但表情姿態倒是比她端莊嚴肅多了。
與其說是嚴肅,不如說是肅殺。
神靈麵色冷峻森嚴,冷漠得幾乎能看到霜雪寒氣,如同奔赴刑場。
清禾很能理解祓神心情。
活了萬萬年,他大概還沒有需要當著他人麵寬衣解帶的場合,更不要說穿得如此輕佻。
“您今日,是要如此形態麼?”清禾問道,“本體形態效果會更好些吧。”
祓神麵無表情:“待我適應片刻。”
“哦哦。”她體諒的頷首。
看,把我們祓神大人都逼到承認自己需要適應了,他以前有可能這麼說話麼?
清禾都忍不住心疼此刻的祓神。
於是,清禾親眼看著,祓神就這麼直挺挺地走入水中。
他沒有抵抗,任由池水浸透浴衣,打濕他的長發,走到水池中央時,神靈已渾身都濕漉漉了,單薄的浴衣緊貼軀體,勾勒出神靈線條流暢有度的身軀。衣襟在水中舒展散開,露出神靈平日捂得嚴實的胸口。
夜色朦朧,月色朦朧。
冰魄凝就的晶蝶,在輕煙繚繞的澄澈金池中翩躚。
祓神在水中回身,望向她。
清禾看到,他的神色仍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凜冽,但那在水中散開氤氳的長發衣襟,卻完全沒法讓他的疏離態度擁有說服力。
“您準備好了麼?”清禾問道。
“過來。”
“嗯?”
“來我這邊。”祓神輕聲道。
清禾困惑:“但不是說本體效果更好麼?”
“先以這般姿態磨合。”
神靈言簡意賅。
換做彆人,可能無法察覺,但清禾卻在這看似平靜的話語下,感受到了隱藏的焦躁。
祓神,在焦躁。
萌生這個念頭後,她沒有猶豫,乾脆地跳入池中。
紅色輕紗在水中搖曳輕舞。
金鳳身為活靈不便入內,因此在她頭上盤發因吸了水變得沉重後,最終還是掙脫金釵手勢固定,紛紛散落在水中。
濕漉漉的她望向祓神,粲然一笑道。
“現在,我就和您一樣了。”
神靈目不能視,自也看不到,渾身濕透的少女所擁有的纖柔線條。
在少女身上,每一根美好的線條,都在仿佛花朵般盛放。
神靈沉默少頃道:“身著禮服,出席典儀,怎能如此隨意。”
“但在典儀之前,我更應幫助受洗者心境平和下來嘛。”
清禾笑眯眯的。
隻看祓神到現在都未能露出骸骨本體,她便知道,對方心裡仍有介懷。
擁有天下第一的清傲的祓神大人,哪裡能輕易做來這等事。
“那我就來陪您嘛。”清禾笑著說道:“這樣您有沒有覺得好一點?”
少女黑色眼瞳裡盛滿明亮的光芒。
她全然不會因祓神表現而生出邪念鄙夷,也希望祓神願意以同樣的信任交付她。
白骨森森的手掌自黑色衣袍下伸出,搭上少女覆蓋紅色輕紗的手心。
神靈冷淡問道。
“會害怕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