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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對不起。”素來伶牙俐齒的她,此刻窘迫得牙齒都快打結。
並非被冒犯的尷尬羞惱。
而是完全不敢細想的害羞與……期待?刺激?緊張?
哦豁,完了。
清禾臉頰火熱,心頭拔涼。
她瞬間聯想到的三個形容詞,一個比一個誇張,一個比一個離譜。
她都在對清冷孤高的神靈肖想什麼啊!
她收斂不合適的思緒,想從祓神掌中稍稍後退。
沒掙脫出來。
因為神靈沒有第一時間放手。
“祓神大人?”她心跳亂了一拍,試探問道。
“沒什麼。”
神靈自然地鬆開手,仿佛剛才隻是她自己多想:“既然斷開感觸,行動便小心些。”
清禾點頭。
然而離開祓神稍微一段距離,她發現自己會失去對細節的準確判斷。
“祓神大人,您的肩膀在這裡麼?”
清禾以玉器盛起一捧水,想要順著祓神肩頸線條澆下,然後隨便隔著布料擦拭幾下,心意達到便是,免得更多尷尬。
“嗯。”祓神淡淡道。
清禾定下心神,醞釀好心意。她手間水流汩汩淌下,清禾便按照原定計劃,拿起絹帛準備擦拭。
然而她這一下手,卻發現情況不太對勁。
這凸起、棱角的感覺……
清禾不自覺用手拂過,水痕在那片肌膚上渲染開來。
“鎖骨?”她低聲驚道。
祓神的鎖骨好深。
沒想到,祓神平日穿的嚴實的外袍之下,遮掩得是這樣的風姿……呸呸呸。
“不好意思,我擦錯位置了。”清禾已然放棄維持鎮定表情,悶著頭道,“我現在就改正。”
“不必。”
神靈卻開口。
“就這麼擦下去。”
“但是……”
“沒有但是。”神靈輕聲而不容置疑道,“勿要耽誤時辰了。”
神靈如此雲淡風輕,越發顯得她進退失措,平白惹得笑話。
“嗯,我儘快。”
她便也做出冷靜口吻。
清禾屏息凝神,手執絹帛,仔仔細細的沿著精致深陷的鎖骨向下,努力無視每一寸肌理起伏,不去想象祓神現實中與之對應的模樣。
這些本就是無妄之念。
清禾回憶自己的初心,無非隻要神靈身體能好起來,隻要神靈不會再因為那些亂七八糟的惡孽痛苦就好。
“我才不想那些其他亂七八糟的。”清禾一邊擦,一邊轉移自己注意力般低聲念叨,“妖魔鬼怪快離開,妖魔鬼怪快離開。”
少女聲音清甜,哪怕是故作正經的念咒,聽起來也悅耳舒心。
“這也是你家鄉的傳統麼?”祓神之前聽她念過一次,當時少女輕鬆愉快的心境,絕非正經念咒。
“小孩子會比較信這個。”清禾解釋道,“大人就會覺得是哄小孩子的言語……但我小時候真覺得這句咒語具有力量,而且對著黑暗念過。”
神靈聽著清禾解釋,忽然淡淡開口道:“你的過去很豐富。”
水流汩汩沿著神靈白皙肌理流淌,隻餘淡色水痕。
“什麼?”
“你有許多值得分享的趣事。”祓神道,“儘管經曆過不幸,卻還是能使你在如今重新提起時,感到放鬆與懷念。”
“我小時候其實很無趣枯燥。”
小朋友都有許多玩具,但她童年的色彩,在爸爸媽媽去世的那一年便結束了。
姨媽姨夫所能給予她的唯一消遣之物,便是各色淘汰無人眷顧的雜書。
所以她看過許多書,知道很多事物,卻從未有機會逐一領略。
“是麼?”祓神道,“但偶爾聽來,倒頗有趣味。”
清禾詫異。
沒想到素來被冠以無聊、不善社交,隻會以笨法子交朋友的她,也會被人稱為有趣。
明明她的生命如此短暫單薄。
如同一冊剛剛打開扉頁,便能穿過幾層薄薄的紙張,看到底封的無趣書籍。
“那是因為您以前把自己逼的太緊了,您如果有意這方麵,定然比我風趣得多。”
清禾說道,“比如沐浴。哪怕什麼也不做,單是浸泡在水中,任由水波蕩漾,都頗有樂趣。”
“您以前這樣嘗試過麼?”
祓神搖頭:“從未得空。”
“是啊,”清禾點頭,“不過有空試試,感覺還是不錯的。”
“像這樣麼?”
噗通。
清禾聽到水花濺開拍打的脆聲。
她手下一空,再度尋不到神靈,而腕間則又被異性緊緊抓住,向下拉去。
清禾本能掙紮:“你——咕嘟嘟嘟嘟……”
她嘴裡吐出一串氣泡。
*
“睜開眼睛。”祓神道。
他仍然緊緊抓著清禾手腕。
就是祓神將清禾拖下水裡的。
水下是另一片封閉安謐的世界,神靈清冽的音色在這光影浮動的蔚藍中,顯得越□□緲。
“不要。”清禾賭氣道。
雖然閉著眼睛,但她不是真正失明,仍能感覺到周圍陡然黑暗不少。
水流自四麵八方擠壓著她的軀體。
搖搖欲墜的發髻在水中徹底支撐不住,金釵首飾不知漂向何處,隻一捧黑紗般的長發在水中孤寂的飄散搖曳。
“哪有您這樣的,”清禾實在沒忍住,有些委屈地開口,“說耽誤時間的是您,結果一時興起,想要浸泡在水中的也是您。”
本來她就很緊張了,好不容易克服些做正事,卻還要如此向她搗亂。
“我在認真做事,您不鼓勵我就算了,還故意搗亂。”
神靈聲音在咫尺之處響起。
“若我說,你其實方才任務已完成,而現在需要做的,便是睜眼——又該如何?”
祓神從不說謊,而如此雲淡風輕,那必然篤定他的說法能夠壓平她所有不服。
“行。”
清禾按照他所說的睜眼,她倒想看看,祓神到底有多大的底氣說服她。
而睜開眼——
綽約朦朧的蔚藍水下。
她身上的紅紗被水流推動,搖曳出迷魅燭影。
骸骨神靈空洞麻木的眼瞳與她對視。
“看見了麼?”
“這,便是我的真我。”
蒼白的指骨按住她胸口,抵住心臟所處之位。
神靈仿佛準備以此感知她的心跳。
“現在,你會害怕麼?”
清禾微微張口,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神靈在她眼前現形。
昳麗無雙的皮肉如煙霧般散去,露出其下包裹的骸骨,如此清雋伶仃。
伶仃。
她在心中、在舌尖品味這兩個字。
舌尖輕抵唇齒,發出清脆又瘦削的兩個音節。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想起這個詞語的,總之,在對上眼前的神靈時,它便沒來由的出現在那裡了。
水聲浮動,她的心亦隨之浮動。
壞了。
……
祓神確實給了她一個,無法生氣的理由。
“害怕麼?”見她不語,隻是目不轉睛地望著他,祓神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