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住眼中澀意,手指無力地曲起,分明已經咬著牙竭儘全力了,可靈體還是無可挽回地衰弱下去。
若任由事態這樣發展下去……她會被上古烈陽直接曬到魂飛魄散吧。
少女微微蜷起身體,將素色臉龐藏在茂密烏發之下,不願讓人看見她的狼狽。
天道那邊沒有動靜,或許是已經走遠,把她丟下了。
……
淚水無聲浸透了長發。
半晌後。
她聽見劍鋒撕裂氣流的聲音。
清禾沒有抬頭。
直到那曬在她身上,無處可逃的強烈光芒驟然減弱,直至消失不見。
……?
她實在提不起勁,趴在原地又喘了好幾口氣,方才狼狽抬起臉。
她仰頭望向天空,在她目光極儘處,一柄古樸雄偉的白玉巨劍,貫穿了整個蒼穹,嚴實擋住上古烈陽幾乎將神魂融化的熾熱光芒。
那堅定威嚴的姿態,與萬年後如出一轍。
清禾看得怔住。
她聽見耳邊傳來不加掩飾的腳步聲。
天道居然沒有離開,而是注視著目含淚光的她。
她回神,立即抬手擦掉眼淚,做出無事的倔強模樣。
“……謝謝。”
“勿要自作多情,赤霄並非為了救你。”天道淡漠道。
“那它為什麼掛到天上去?”清禾瞧天道冷酷乖戾的模樣,也不像是覺得自己有罪,需被懲戒。
神靈沒有回答她。
“靈體脆弱。”
“不想被惡孽汙染,就離我遠些。”
清禾小心行走兩步,發現無論她走到哪裡,赤霄都能恰到好處的擋住上古烈陽的光輝。
見天道嘴巴比石頭還硬,她也不嘗試套話了。
“赤霄?”她試圖在內心呼喚劍靈。
半晌後……
【乾嘛?】小男孩稚嫩警惕的聲音在她心底響起。
看來赤霄現在也不認識她。
“想和你打聽幾個問題。”
【哼,休想從我這裡套話!】赤霄倨傲說道,【若不是天道大人要我一直掛在這裡,救你一命,你連與我對話資格都沒有!】
“……不,你不用說了。”
赤霄,真不愧是她的大聰明!
隻是再說下去,天道大人可能就要暗殺你了。
清禾抿唇,嘗試露出微笑。
總之沮喪無望的心情,現在稍微好轉了些。
“等等我!”她揚起聲音,快步追上去。
天道轉身,語含不耐道。
“你聽不懂——”
“不怕。”
少女做好忍痛準備,堅定地捉住天道左手。
現在不做些什麼,是無法獲取天道信任的。
漆黑的惡孽瞬間蔓延至少女手上,但她麵無懼色,連顫抖都未有一下。
天道淡漠眉眼間終於染上錯愕,他下意識甩開少女的手。
“你瘋了?!”
但令兩人沒想到的是,那惡孽蔓延到清禾手上時……就迅速如雪消融了。
清禾:?
祓神:?
“看來我沒瘋。”清禾迅速反應過來,“命中注定……呸,晦氣。天方方麵麵,都在推動我和您同行嘛。”
惡孽於她全然無效的情況,終於吸引神靈少許注意。
天道麵無表情的冷酷麵容,終於垂眸向她。
清禾得以仔細端詳萬年前的神靈模樣。
較之萬年後的清冷淡漠,此時的天道更加冷酷陰鬱,貼合原作中的墮神描述。
他烏發披散如墨,額心有一枚古奧鎏金紋路閃爍淡淡光芒。眉宇壓抑鋒銳,眼尾泛著淡淡薄紅,顯得俊美而乖戾十足。
一身白袍,已被血色浸透。
更關鍵的是,他的眼眶,此時並非空無一物。
——奇怪,祓神不是在數萬年前就該將雙眼給予日月了麼?
清禾暫且壓下疑惑,與祓神相識如此之久,她卻直至此刻方才真正與他四目相對。
狹長凜冽的眉宇下,是仿佛流淌著鎏金熔岩的森嚴雙眸,輝煌而燦爛。
與他對視,仿佛注視驕陽。
祓神曾有一雙如此令人目眩神迷的璀璨雙眸。
瞧見少女看著自己出神的模樣,神靈唇邊輕諷。
“怎麼,想要我的眼睛?”
“不要。”
“那你想要什麼?”
似曾相識的對話!
清禾當即精神一振,擲地有聲道:“我要你感受到,人間自有真情在!”
天道唇邊笑意淡去。
“那你且問問仙人眾,信不信這個。”
“所以我說了嘛,我說真話你肯定不會信。”
“……為何?”
天道皺眉,將她的疑點一一點出。
“來路成迷,除你口述誰也無法作證;態度詭異熱情,任憑受傷也決不放棄;態度極佳,看似無所求……甚至連軀殼都沒有,隻是副脆弱靈體。”
“你所欲為何?”
“怎麼都想不通,對吧?”
“那排除所有理由,剩下的唯一可能,即使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清禾嚴肅地望向天道,似乎有所高論。
天道頷首,勉強認同:“嗯。”
“那就是我真的是你來自萬年後的老婆……哎,你這表情什麼意思!”
清禾心情沉重地跟上天道。
可惡,對象為什麼就是不信我愛他!
清禾跟著天道回了天宮。
小姑娘稀奇地左顧右盼,天宮風景與地宮截然不同,地宮冷落清寂,天宮卻飄逸明亮。
即使因神靈震怒,天宮頗有損傷坍塌,但在天道暫時整理好心境後,信手一揮,便將天宮修複如初。
——當然,仍在天宮苟延殘喘的餘孽,也隨著那些垃圾一起被清理掉了。
清禾不認識懸掛在宮殿外的符籙牌匾,不過大概能從陳設氣度看出,兩人此刻身處的,乃是議事的大殿。
但這少說能容納萬人的空曠宮殿,此刻隻有他們二人。
她在大殿轉了一圈,見天道正坐於禦座,翻看著類似玉牌一類的事物。
清禾好奇道:“你現在準備做什麼?”
“殺人。”天道言簡意賅。
“彆呀……這話可不興說。”清禾頭疼道,“你身上不疼麼?”
“你對惡孽,倒似頗為了解。”天道冷不丁道。
“嗯?對。當時你好幾次惡孽侵蝕,都是我幫你度過的呢。”
天道放下玉牌。
凜冽金眸望向她,黑發隨著動作紛紛垂落。
“莫要將我與他混為一談。”
“嗯?”
“你對我如此親近隨意,隻是將我當做你那後世夫君吧。”天道眉眼冷淡道,“可你既然已是魂靈,便說明他未能護佑你,隻可再做對亡命夫妻。”
“莫要將那遺憾投影於我身上。”
天道平靜陳述:“我與你那溫柔夫君不同,若是接近我,會死。”=
“就在今日,已有十萬活靈因我而死。”
“我知道,而且我沒有怪你呀,是我自己主動進入記憶碎片,然後來這裡的。”清禾不解道,“你也不用將你們兩個分得很清晰。我就是看你不舒服,才專門跳進來找你的。”
黑發金眸的神靈望著茫然少女,心中搖頭。
這小姑娘死去時年紀應該不大,才會如此天真。
“直白些說,你現在做的一切隻是一廂情願,自我感動。”
神靈平靜地說道。
“我無法從你的行為中感受到任何我與你可能存有的情意。”
“如此說來,你能明白麼?”
從小姑娘此刻望向他的表情來看,應是明白了。
如此,便好。
他厭惡一切偽飾以愛憐的感情。
神靈垂眸,徑自點撥手中玉牌,琢磨從哪處大族殺起。
半晌後,台下小姑娘似乎終於整理好心情。
“但我現在想回去,隻能靠你了。”
清禾小聲道:“你是我在萬年前唯一認識的人。”
“嗯。”
她聲音更小了:“所以,幫幫我嘛……好不好?”
她又在以對待“夫君”的態度與他相處了。
神靈微微蹙眉,隨後舒展眉心,毫無憐惜之意地開口。
“留你性命已是開恩,知足。”
“如果我能叫你愛我呢?”
這出人意料的言語,終於再度吸引神靈目光。
少女目光明亮又固執地盯著他。
神靈嗤笑:“不可能。”
清禾沒頂嘴,隻在心裡狠狠琢磨。
她能讓祓神愛她第一次,就能讓萬年前的他,愛她第二次。
而且她一定要狠狠拒絕萬年前的天道,再回到萬年後,和祓神好好發一通脾氣才好。
萬年前的你居然對我這麼凶!
討厭!
“你等我回憶一下,”清禾閉上眼睛,運行法力,平心靜氣地開始回憶,“我當時是怎麼勾引你的。”
“……勾引?”神靈再度矚目。
天道有些懷疑她與她夫君的感情了。
清禾要的就是他的矚目。
“嘿嘿,是從一碗粥開始的!”
清禾笑眯眯地望著天道,頗有些計謀得逞的得意。
天道:……
他懷疑少女與她“夫君”的腦子。
清禾繞到他身旁:“現在你可是病號,確實要好好休養,所以彆研究現點現殺了,能不能先把你這亂竄的惡孽祓除一下?”
“莫要在我麵前提這個詞。”
天道厭惡祓除二字。
“嗯?”清禾不解。
“這是凡人予我的惡稱。”天道冷冽道,“你也希望被祓除麼?”
語氣平靜,倒是沒有動怒,隻當她無知者無罪。
天道厭惡“祓”?
清禾錯愕。
但是……
“我的夫君,你在萬年後,就是叫祓神啊。”
而且他也確實將“祓”這個敬畏厭惡的稱呼,變為了褒義。
“家家戶戶都希望能得到祓除邪祟的篆文符籙呢。”
神靈皺眉:“同樣的話,我不喜歡說第二次。”
“好好好,我知道啦。”
“所以,現在首要目的是鎮壓這些惡孽,你沒意見吧?”
想起少女魂靈對惡孽的了解,以及身上的特異處,天道眉眼幽深。
“你有法子?”
“嗯,我當時可是居功甚偉!”
“如何做的?”
清禾張開雙臂,試探道:“來個……抱抱?”
天道微微闔目,平心靜氣。
早該知道的,不要指望一個死掉後,腦子不太正常的靈體有多靠譜。
“試試嘛。”清禾還想勸說。
然而靈風刮過,徑自將她送出了大殿。
……
其實,和萬年後的當時,也沒什麼區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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