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這種說法很容易讓人產生誤會。”
“若我說,生辰賀禮是送你回萬年之後……你會如何?”
“我會開心又傷感。”
清禾如實道:“至於為什麼開心為什麼傷感,你就不用明知故問了。都是因為我愛你。”
“愛萬年前的你,愛萬年後的你。”
“所以你將心臟予我,是為讓我開心而受到傷害……我當然難過又愧疚。”
神靈捏了捏她的臉頰。
“既然知道有愧於我,說話便恭敬些,先從敬稱開始。”
“不要!”清禾果斷搖頭。
對於天道——萬年前的祓神,她已習慣了這種自由的說話方式。
神靈唇邊露出淡淡笑意,隻是那柔和的微笑,如同陽光下的雪花般,轉瞬消融。
“此前我曾說,你靈體薄弱,即使與我神魂交融,也難以負擔穿越虛空的壓力,你可知為何?”
這是正事,清禾認真答道:“因為我修為不夠?”
“不,因為烈陽。”
祓神指向空中被赤霄遮擋的嚴嚴實實的太陽。
“你的靈體,是被烈陽壓製創傷,入不敷出,因此才屢屢無法振作。”
清禾震驚地睜大眼睛。
“而據你所說,萬年後的日月,是為我點靈之後,方才具備了溫度,於生靈更加親和。”
但她穿越來的這個時間點,日月卻依然酷烈。
“你說,日月因誰而馴服?”
清禾遲疑地望著神靈,喃喃道:“因你?”
她心底出現了某個可怖的猜測,卻本能的想要否認。
她頭一次不敢承認某個事實。
“因你。”神靈篤定道。
“不對,傳說中你是因為一個盲童的請求,方才予了日月溫度,令盲人也能感知日夜……”
“你說,誰最是目明心盲?”
神靈眸光溫柔地注視著她。
清禾眼前陡然一酸,險些落淚。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一切都與萬年後照應起來了。
難怪神靈在與凡人決裂後,還會剜去雙眼馴服日月。
難怪神靈簽訂如此之長的契約,卻在她穿越來的同年戛然而止。
難怪神靈儘數尋回血肉卻依然找不到心臟。
“因為日月因你而升起。”
“因為我的心臟,早已係在你身。”
那雙瑰麗又輝煌的淡漠金眸,此刻深深注視著她。
仿佛要將她此刻要哭不哭的狼狽表情徹底刻入心底。
她紅著眼睛看祓神,不敢開口。
她這時候如果說話,一定是哭腔。
祓神輕歎。
修長有力的手掌抵住她的後腦,前額與她緊貼,那雙冰冷瑰麗的金眸,與她四目相對。
“不要這麼嬌氣任性。”他語氣透著些無可奈何。
“不要在我為你付出如此決心後,還露出這般淒慘難過的表情,好像我欺負了你似的……不能這麼任性的。”
清禾再難忍住,抬手想要緊緊抱住他。
神靈卻拒絕了她的擁抱。
“不要碰觸我。”
“不要用如此目光看我。”
再被少女那滿懷憐惜與愛慕的眼神注視一眼……他一定會後悔的。
他此刻已經在嫉妒。
嫉妒那熬過漫長萬年,很快便能與她重逢的,萬年後的自己。
祓神不再言語,麵容冷峻下來,雙手平穩堅定地伸向雙眸。、
清禾眼前陡然一暗,什麼都看不見,也什麼都聽不見。
——神靈不希望她見證這一幕。
她隻需感受到,太陽不再那麼壓抑酷烈,行走的每一步都似乎沐浴在刀雨中,而她的靈魂,越發輕盈隨心。
那清禾便定然知道,是神靈對她的愛意,已經在此刻融入日月。
自此她無需回避光明。
神靈的愛意,將與這亙古日月一起,守候萬年,直到他的新娘再度歸來。
少女再難克製,大顆大顆的眼淚順著臉頰滾落,而她也在此刻終於恢複了視覺與聽覺。
“祓神大人!”她脫口而出。
祓神仍然站在她麵前,身上倒無血跡,隻是那淡漠又剔透的金眸,徹底化作空洞虛無。
與她記憶中的愛人模樣全然相同。
——這是神靈贈予她的第一份賀禮。
而祓神此刻正抬起手,以靈力做筆,在那剩下的一半愛心下,認真刻下姓名。
歪歪扭扭的愛心中,一般是少女寫意工整的筆觸。
【清禾】。
一半,則是威嚴雍容的筆跡。
【祓】。
少女給予神靈名為愛的詛咒。
於是他接受了她的名字,並心甘情願地奉獻了自己最後的血肉。
雙眼。
與——
嘣嚓。
兩人的靈感,不約而同聽見一聲冥冥之中的脆響。
乃是神靈最後一筆落下時,他心頭的愛孽也徹底散去。
愛孽因嫉妒占有之欲而起。
因成全克製之愛意而散。
神靈獻於他的新娘的,乃是澄澈無瑕的真心。
“這是我贈於你的第二份生辰賀禮。”
祓神輕聲道。
“你魂體強健,重塑肉身後,我會為你破碎虛空。”
“自此……”
“等你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