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宣雖然和她吵嚷了很多年,甚至於最後還殺了他,但裴文宣有一點好。
他從不對她說謊話。
是好是壞,這人生該不該過,她覺得,裴文宣給她的答案,必定是真的。
而裴文宣在她問完這句話後,靜靜注視著她。
她的笑容入不了眼,一如過去他見到她的模樣,和他記憶中,真正的十八歲的李蓉,是完全不一樣的。
十八歲的李蓉,是很好的。
哪怕不願意承認,裴文宣卻還是記得,其實在這段婚姻剛開始的時候,他掀開李蓉蓋頭,看見姑娘抬頭又羞又好奇的朝著他看過來,然後在喝交杯酒時脆生生和他說:“文宣,不管是咱們是因著什麼在一起,既然成了夫妻,我還是想同你過一輩子的。”時候,他也曾經認認真真想過,要和李蓉好好過下去,他們會生子,會相伴一輩子。
直到李蓉知道他喜歡秦真真。
其實他自個兒也不知道,自己對秦真真的感情,到底算是喜歡,還是責任。他們打小一塊兒長大,他心裡一直裝著這個人,他希望能和秦真真過一輩子,但過不了。
後來秦真真嫁給了李蓉的弟弟,太子李川。
李川作為太子,是一個好太子,但不算一個好丈夫,他因為政治聯姻,還在太子位上,就已經有了正妃加妾室一共五人,秦真真天真爛漫,卻備受寵愛,在東宮之中,如果沒有他的幫助,早就死在陰謀算計中。
他出手幫人,李蓉自然知道,一次宮宴,他再一次暗中替秦真真解圍的時候,差點露餡,還是李蓉幫他圓的場。
那天回家路上,他們坐在馬車裡,李蓉什麼都沒說,他當時心裡有些慌,想解釋,又不知該解釋什麼,隻覺李蓉不管說什麼,都是正當。
誰曾想,李蓉直到回到家,進了門,她才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茶,背對著他問了他一句:“你喜歡她?”
裴文宣站在門口,他其實想說沒有,卻又覺得自己不撒謊,於是他隻能實話實說:“我放不下她。”
“你和她什麼關係?”
李蓉握著茶杯,看上去特彆平靜,裴文宣依舊實話實說,他們定的親,他們青梅竹馬,他家道中落,秦家退婚,秦真真被逼嫁入東宮……
“我隻是想幫她,”他低啞出聲,“絕無妄想。他是太子側妃,我不會做什麼。”
他說完之後,李蓉許久沒說話,靜默成為了裴文宣對那一晚最深刻的印象。
他就看見李蓉一直在喝水,一杯又一杯,好久後,李蓉似乎才緩了過來,她轉過頭去,注視著他,隻問:“你會背叛我嗎?”
“不會。”他立刻回答,他注視著她,“你是我妻子。”
“我不是你妻子。”
李蓉看著他,神色認真:“我隻是你的盟友。”
這話把裴文宣說愣了,李蓉轉過頭去,看著窗外,平靜道:“這一場指婚,其實你我都沒選擇,我們都是為了權勢,其實說起來,並沒有什麼男女之情,你心裡有人,我心裡也有人,隻是之前沒說清楚,有些誤會,如今說清楚了,也沒什麼。”
“也不是什麼大事,”李蓉笑起來,一雙眼裡仿佛隨時都能哭出來,“為何不早說呢?”
裴文宣愣愣看著她,他想否認,卻又覺得李蓉說得似乎也並沒有什麼錯,他對李蓉不是男女之情,因為一個人,不可能同時愛著兩個人,他心中有秦真真,又怎麼會容得下李蓉?
李蓉見他不說話,低下頭來,溫和道:“說清楚,就沒什麼了,以後咱們還是一樣的過,隻是我希望裴大人心裡明白。”
“我不是你妻子,你不是我丈夫,我不管你心裡住著誰,而你也彆管我同誰在一起,你我各有各的人生,各找各的樂子。”
“我隻要裴大人承諾我,”李蓉盯著他,目光銳利如鷹,“你我既為盟友,便絕不背叛。”
那天晚上也下了雨。
和此時此刻一樣,大雨傾盆而下。
李蓉走到他麵前,盯著他,隻道:“裴文宣,說話。”
他說不出話。
李蓉見他猶豫,便笑了:“裴文宣,若你不說話,我便當你對我有感情。可若你我之間談了情,那你做的一切,可就太惡心人了。咱們便不該在一起,我這就去請父皇,無論如何,”她神色冷靜,“我們得和離。”
雷聲轟隆作響,裴文宣看著仰頭看著他的李蓉。
那一刻,他終於清楚知道,這個女人對感情的要求,多麼寸步不讓。哪怕玉石俱焚,她也要一份乾乾淨淨。
於是他笑了。
“何必呢?”他艱澀開口,“你說得沒錯,我們是盟友。我心裡有其他人,也不該管著你。和離對你我都不是好事,就這樣吧?”
“頂著夫妻的名義,過著各自的日子,你我共為盟友,絕不背叛。”
“若違此誓,”裴文宣沙啞開口,李蓉笑起來,“不得好死。”
然而他們終究還是違背了自己的誓言,最後也應了這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