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柔妃的侄女兒,”上官雅打著結巴,“叫誰來著?”
“這不重要,”李蓉揮了揮手,“反正也不能當我弟媳婦兒,我弟多好的人啊。”
“是啊,”上官雅點頭,“多好的人,被太子的位置耽擱了。”
荀川也點頭:“上官小姐說得對。”
三個女人低低說話,上官雅喝得多,早早撐著下巴在一旁打盹,李蓉看了她一眼,親自給荀川倒了酒,兩人碰了杯,李蓉低聲道:“明天就走啦?”
“嗯。”荀川輕聲開口,“就不特意同殿下告彆了。”
“行。”李蓉點頭,“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就是不知道再見的時候,是什麼日子了。”
“那可能要等殿下大權在握了。”荀川笑起來,“殿下放心,卑職在外,會好好為殿下辦事的。”
“我知道,不過你也要改改性子,彆太直。”李蓉和荀川碰杯,荀川應聲,“殿下放心,我不懂的事,我會謹慎的。”
李蓉沒說話,荀川喝著酒,過了一會兒後,她慢慢道:“殿下,那天雪地裡說的話,我給您道歉。”
李蓉得了這話,她愣了愣,隨後她抬眼,笑起來道:“不是什麼大事兒,你也不必道歉。”
“其實那天,我也隻是不給殿下添麻煩,殿下對人好,荀川心裡明白。”
“你說的也沒錯,”李蓉淡道,“我也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幫你的確有私心,我也不會不承認。”
“殿下說的這話,我不信。”荀川說著,抬眼看向李蓉,“其實殿下心裡有公道,也不會真的把人當成棋子。所謂爭權奪利,對於殿下,其實更多隻是自保,自保之餘,殿下心中還有幾分熱血心腸。我知道,殿下心中有殿下想要的世界,而那也是荀川心中,想要的世界。”
李蓉靜靜看著荀川,荀川舉起杯來:“其實,秦真真死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跟隨殿下這些日子,荀川過得很開心。”
“荀川敬殿下一杯,謝殿下救命之恩。”
李蓉沒說話,看荀川將酒一飲而儘。
而後她又滿上,繼續道:“第二杯酒,謝殿下知遇之恩。遇見殿下,荀川才知,女子天地廣闊,本也有另外一種活法。”
“客氣了。”
荀川將酒喝儘,而後她又滿上,再道:“這第三杯酒,說出來也不怕殿下笑話,第三杯酒,是感激能與殿下、阿雅相遇,雖然相交時間不長,但荀川卻將兩位當做朋友。這一杯酒,算作朋友情誼,祝願未來長路漫漫,我等三人,不負此生。”
“這杯我喝。”
上官雅本睡著,突然就醒了。荀川看過去,看上官雅舉了杯子,高興道:“來,喝完這杯酒,我也得走了。”
“你們都喝了,我怎麼能不喝呢?”
李蓉笑起來,她舉了杯子,同另外兩人的杯子輕輕觸碰而過。
杯子輕觸的時候,李蓉心中微漾,這是她上一世從未體會過的感情。
不同於愛情纏綿悱惻,不同於親情濃厚深沉。
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但就像這一杯水酒,清爽中帶了幾分甘甜,潤得人通身舒暢。
三個人喝了酒,荀川便起身去,低聲道:“我去找我哥說說話。”
“你哥知道你活著?”
上官雅頗有些好奇,荀川點頭:“嗯。”
說著,荀川便舉了酒杯,朝著秦臨走過去。
“我有困了,”李蓉也起了身,“去醒醒酒。”
上官雅點頭,揮手道:“行吧,我也得走了。”
人群各自散去,李蓉回了長廊,她也不知道怎的,趁著酒意,用衣袖一掃台階,便坐了下去。
這一夜月朗星稀,倒也是個好天氣,李蓉坐了一會兒,裴文宣便尋了過來,他看見李蓉坐在台階上看著月亮,他輕笑起來:“殿下。”
“啊,”李蓉轉過頭去,看向裴文宣,“外麵的人都送走了?”
“送走了。”
裴文宣說著,走到李蓉身邊來,溫和道:“地上涼,殿下起來吧。”
“我都捂熱了,”李蓉抬手,拍了拍自己身邊,“你讓我起來,倒不如你坐下。”
裴文宣輕輕一笑,便坦然坐在了李蓉邊上:“殿下在做什麼?”
“荀川今晚走。”
“殿下不去送她嗎?”
裴文宣陪著李蓉,頗有些奇怪,李蓉笑了笑:“送了做什麼?彆離易傷悲,這種時候,就不見了。”
“殿下不是矯情人。”
裴文宣輕笑,兩人靜靜坐了一會兒,李蓉看著天上的月亮,她輕聲開口:“裴文宣,我有朋友了。”
裴文宣轉頭看李蓉,李蓉笑起來,她麵上有幾分高興:“我有朋友,有家人,這一輩子,我覺得挺高興的。雖然未來也不知道是什麼樣,可現在,我覺得該有的,我都有了。”
“殿下還差一樣東西。”裴文宣溫和出聲,李蓉有些奇怪看他,就見裴文宣轉過頭來,含笑瞧著她,“殿下還缺一個丈夫。”
李蓉沒說話。
他們距離得很近,裴文宣的瞧著她的目光,像是一張溫柔的網,它輕輕飄落下來,攏在她周身。
她低頭一笑,轉過頭去。
裴文宣見李蓉不應聲,他倒也不惱,他看著天上的月亮,心裡開始勾勒了一個方案。
凡事都是要有計劃的。
裴文宣心裡琢磨著。
把李蓉推出去的時候,要有計劃,如今想把李蓉追回來……
也得有個整體方案才行。
裴文宣漫無目的思索著時,上官雅被蘇容華攙扶著往府外走去。
“我沒有醉,”上官雅一臉認真和蘇容華強調,“我走路都還穩穩當當,你看。”
“行行行,”蘇容華看著走路扭來扭曲的上官雅,妥協道,“你沒醉,你特彆清醒,以後少喝行不行?”
“我姐妹要走了,”上官雅抬手比劃,“多大的事兒啊,我怎麼能不喝呢?”
“你喝也可以,”蘇容華哭笑不得,“能不能不要拖著我,這麼多人看著呢。”
“你平時不都追我跑嗎?”上官雅皺起眉頭,“這時候你跑什麼呢?”
“我不想跑啊,”蘇容華看了一眼身後跟著的侍衛,“問題你這麼一個大姑娘,你拖著我不像話啊。”
“我就要煩你,”上官雅停住腳步,說得認認真真,“我喝了酒,是很煩的。”
“我體會到了。”
“所以我要折磨你,我要讓你名譽掃地,讓你千夫所指,讓你身敗名裂,以後,你就再也不來煩我了。”
蘇容華看上官雅說得認真,他笑得停不下來。
他本來也就是覺得上官雅這人真有樂子,現下竟然也瞧出幾分可愛來。
他看了一眼後麵的侍衛,這都是上官家和蘇家的人,他湊上前去,小聲道:“上官小姐,其實有一個辦法,可以讓我馬上名譽掃地。”
上官雅皺起眉頭,蘇容華伸出手:“你拉著我的手走出去,我就是你的人了,你不要我,我的名譽就沒了。”
上官雅聽著,她喝得有些暈,皺眉想了一揮,竟覺得蘇容華說得有幾分道理,她伸出手,握住蘇容華的手,認真道:“行,走吧。”
蘇容華見她真信了,笑得停不下來。
身後的侍衛上前來想勸,蘇容華擺了擺手,搖頭道:“彆說出去就是了。”
蘇容華和上官雅拉拉扯扯到了門口,上官家的人上來,和蘇容華一起,終於把上官雅送上了馬車。
等上官雅上了馬車,蘇容華回過頭,就看見自家馬車停在邊上,蘇容卿站在旁邊,手裡提了一盞燈,靜靜看著公主府的門口。
蘇容華見到蘇容卿,不免笑了:“你怎麼來了?”
“怕大哥醉了。”
蘇容卿笑起來:“所以過來接你。”
“我有分寸。”
蘇容華說著,到了馬車邊上,蘇容卿抬手扶著蘇容華上馬車,蘇容華擺手道:“我真沒醉。”
蘇容卿應了一聲,將燈交給下人,自己上了馬車。
上馬車之後,他轉過頭,從馬車裡看著公主府的牌匾,蘇容華喝了口茶,一回頭就看見蘇容卿的目光。他遲疑了片刻,終究是什麼都沒說。
酒席散去,人各自分散。
荀川和秦臨道彆之後,便自己收拾了行李,開門走了出去。
她一開門,就看見一個少年等在門口,荀川愣了愣,隨後才反應過來,啞聲道:“太子殿下。”
李川看見荀川,一時有些尷尬,他站在門口也不知道說什麼,荀川等了片刻,平靜道:“太子殿下若無事,荀川先行離開。”
“那個,”李川叫住她,忙道,“那個,你今天就走了?”
“嗯。”
“你傷好了吧?”
“好了,多謝殿下掛念。”
“嗯。”李川點著頭,荀川等了片刻,見李川不說話,她抱拳行了個禮,轉身離開。
她走了幾步,李川終於沒有忍住,叫住她道:“秦姑娘!”
荀川頓住步子,李川看著她的背影,抿了抿唇,終於是張了廣袖,微微躬身:“對不起。”
荀川沒有回話,過了片刻後,她恢複了少女清朗的聲調。
她似乎還是九幽山上初見那個姑娘,始終保持著一種拒人於千裡外的清冷,低聲道:“沒關係。”
說完之後,她便提步離開。
李川直起身來,他看著姑娘黑衣長劍,踏著月色而去。
那是李川作為太子時最後一次見她。
荀川徹底離開之後,下人來給李蓉報告:“殿下,荀大人走了。”
李蓉終於將目光從月亮上收回來,她撐著自己想要起身,她剛一動,裴文宣就上前來,不動聲色扶住了她。
李蓉抬眼看了裴文宣一眼,聽裴文宣笑道:“走吧。”
說著,裴文宣將手滑下去,握住了李蓉的手。
李蓉審視看他,裴文宣假裝沒收到李蓉的目光,拉著她的手,溫和道:“殿下,明日你想吃點什麼?”
李蓉不說話,靜靜由裴文宣拉著,裴文宣心裡慢慢放下心去。
他想好了,追李蓉這事兒,不能操之過急,還是要分三步走。
首先是習慣,他要逐步讓李蓉習慣他的存在,習慣他的親密。
等李蓉習慣之後,再是稍稍放開,欲擒故縱,讓李蓉反過頭來被他吸引。
等李蓉對他產生感情,他再策劃個大事件,英雄救美,讓李蓉和他真情告白。
裴文宣想得美滋滋,差點笑出聲來,李蓉看了他一眼,覺得他笑得莫名其妙。
相比於裴文宣,李蓉的想法就比較簡單了——
隻要不談感情,一切都有得談。